中國基督徒的人數達到頂峰了嗎?

新的研究報告檢視了中國的新教徒、天主教徒、佛教徒、穆斯林和其他宗教信仰所面臨的挑戰,而學者們對調查數據有不同的解讀。

北京一間家庭教會的聚會

北京一間家庭教會的聚會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6, 2023
Jonathan Saruk / Getty Images

自2010年以來,基督教在中國的發展便停滯不前。

這是根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發表的一份評估中國宗教信仰情況的近期報告所得出的結論。2010年,中國約有2320萬成年人自認是基督徒。 2018年,有1990萬成年人自認是基督徒,皮尤研究人員稱這並非「統計學上顯著性差距」。

在中國基督徒之中,參與「有組織的宗教」活動的比例也停滯不前。2010年,近40%(38%)的基督徒表示他們每週參加一次此類活動,但這數字於2018年略降至35%。

皮尤報告指出:「一些學者根據實地調查研究、宗教組織的說法、記者的觀察和政府的統計數據,認為中國正在經歷一場宗教浪潮,甚至有可能在2050年之前,基督教成為擁有最多信徒的宗教。」

但過去十多年來在中國進行的調查數據卻「沒有明確證實中國人的宗教認同程度在升高中,至少沒有體現在正式的宗教歸屬和參與宗教崇拜儀式的人數上。」

2008年5月,皮尤在北京奧運會之前發布上一份關於中國宗教的報告。雖然那份研究報告並未涉及中國基督教信仰的增長速度,但它承認有「間接調查證據」表明「可能存在大量無教會依屬的獨立基督徒」。

根據皮尤的最新報告,中國政府的統計資料一開始看起來很有希望,因為自1949年至2018年間,該國的基督徒人數從70萬躍升至3800萬。然而,皮尤指出,這兩組數據無法直接互相比較,因為它們採用了不同的資料來源及方法,也沒有提及是否將兒童納入統計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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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至2018年間,新教徒人數增加了1000萬(從2800萬增至3800萬)。然而,皮尤表示,無法確定這一增長的來源:這可能是由於新皈依者的湧入,也可能是一些之前在未登記的教會聚會的基督徒被重新歸類及登記。

皮尤研究人員補充道:「在許多中國人皈依基督教的同時,一些基督徒顯然也離開了這個信仰。」

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2016年的一項調查中,有三分之一在該調查中自認為基督徒的成年人在2012年的調查中並沒有這樣表態。這意味著在此期間,中國成年基督徒的人數增長了1%。

在同份調查裡,2012年表示自己是基督徒的成年人中,有四分之一在2016年不再認同自己為基督徒。其中有五分之一的人於2018年表示,他們不相信耶穌基督或天主。

皮尤報告強調,由於缺乏可用數據、中文及英文之間的翻譯差距,以及文化和政治對中國宗教活動的影響等因素,他們很難準確地呈現中國基督教的樣貌。

由於皮尤未獲得中國官方許可在其境內進行調查,研究人員分析了中國境內的學術團體的調查結果,包括來自: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中國勞動力動態調查(CLDS)和世界價值觀調查(WVS)。皮尤也考察了中國政府、中國基督教協會和中國基督教三自愛國運動委員會(TPSM)等國營宗教協會提供的數據。

中文對應英文裡的「宗教」和「信仰」等詞彙也有字義上的細微差別。宗教(英文為religion)指的是有組織的宗教,包括中國官方承認的五種宗教:佛教、天主教、伊斯蘭教、基督新教和道教。「信仰(英文為believe)」一般則意味著正式的承諾(委身)或嚴肅的信念,而中文的「相信(英文為belief in)」則並不總是帶有宗教含義。

基督徒的人口及組成

根據2018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的數據,在中國,認為基督教是自己的「信仰(對一個有組織的宗教或信仰體系的正式承諾)」的成年人有72%可能為女性,且年齡較大,教育程度低於中國成年人的平均標準。

皮尤報告指出,由於來源及研究方法的不同,也由於一些分析對調查結果和政府數據的限制進行了調整,中國基督徒人數的估算存在一定範圍的差距。

例如,根據地理位置抽樣研究的結果可能會影響基督徒人數估算的準確性。皮尤指出:「如果將溫州(據說是中國基督徒人口最多的城市)排除在抽樣範圍外,調查得出的新教徒人數可能會再低一點。」

皮尤表示,中國政府對基督教活動的「加強監控」是另一個可能導致人們認為基督教在中國的發展停滯的因素,但這只是一種假設,因為沒有可用的數據來佐證這一點。不過,研究人員也承認,統計數據的收集存在一些限制因素,例如我們無法知道有多少基督徒在地下教會或家庭教會做禮拜,這些人可能會避免透露自己的宗教信仰。並且,中國共產黨禁止其黨員信奉任何宗教,黨內的基督徒也可能在調查中隱瞞自己的宗教信仰。

根據2018年CGSS的調查,僅有2%的中國成年人,即2000萬人,勾選「基督教」為自己的宗教信仰。在這一數字中,新教徒佔近90%(1800萬人),其餘大部分為天主教徒。

其他調查也反映了類似的結果:在2018年世界價值觀調查(WVS)裡,2%的中國成年人表示「信仰」基督教,而在2016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中,3%的人表示自己「屬於」基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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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1年的CGSS調查中,約有1%的受訪者自認是基督教徒,不過皮尤指出,這次調查的受訪者範圍較小,只有包含19個省、市和自治區,而稍早於2018年的調查涵括28個省、市和自治區。

與「相信耶穌和/或天主,但不一定自認是基督徒」的人相比,正式認定基督教為自己「信仰」的人更有可能表示宗教在他們的生活裡非常重要(61%對比29%)。後者也更有可能表示自己每週會參加一次或多次敬拜儀式(55%對比21%)。

皮尤研究表示,在最廣義的基督教密切度評量裡,接近8%的中國成年人與基督教有所聯繫,認為自己是一名信徒,相信基督教裡的上帝,或會參與基督徒常見的某種敬拜形式。

越多宗教信仰越好

影響基督教在中國成長速度的另一個因素是,許多中國成年人持有多種(即使相互矛盾)宗教信仰,並會參與各種宗教活動,即便只有十分之一的中國人會正式認同自己歸屬於基督教或伊斯蘭教等特定宗教。

普渡大學社會學教授楊鳳崗寫道:「在東亞,人們可能會同時信奉多種宗教傳統,卻不知道或不關心這些傳統之間的差異,且往往不會認為自己有任何正式的宗教信仰歸屬。」

中國約有40%的成年人至少信仰以下一種宗教:耶穌基督、天主、佛和/或菩薩、道教神靈、真主或鬼魂。有五分之一(20%)的人相信至少一種以上的宗教概念和人物。

不到10%(7%)的人說他們信仰耶穌或天主,只有2%的人在信仰耶穌或天主的同時也拒絕所有其他神靈和超自然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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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與靈界互動相關的文化習俗非常普遍,例如為家庭成員掃墓、挑選良辰吉日舉辦特殊活動及相信風水。在中國,有75%的成年人表示他們每年至少會去家族墓地一次,尤其在清明節期間,他們會透過焚香和燒紙錢等宗教儀式祭拜祖先

中國基督徒也會以類似的方式紀念自己的親人,但通常不會參與祖先崇拜的部分。

教會的情況

中國的新教教會數量也沒有劇烈成長的趨勢。

在1997至2008年間,包括教堂和聚會點(如公寓或辦公室)等有登記在冊的新教聚會場所數量顯著增加。但根據皮尤的研究,這些數字如今「大致趨於平穩」。

根據中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的數據,2018年「合法的新教場所」約有6萬個,比2009年的5.8萬個略有增加。

皮尤研究指出,這些數字並沒有呈現家庭教會或非官方登記的聚會點數量。一些學者還認為,為了讓數據「看起來符合國家遏制宗教發展的目標」,漏報數字現象經常發生。在上海奉賢區,儘管地方官員在2018年報告中表示已將73個(86個中的73個)未經批准的基督教禮拜場所納入官方系統,但他們在2019年的報告裡只提及24個新登記的基督教禮拜場所。

家庭關聯性

中國多數的基督徒並未在基督教家庭裡長大。約有三分之一(31%)基督徒的母親為基督徒,五分之一(21%)基督徒的父親為基督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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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2018年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基督徒也是最不可能與信仰相近的人結婚或同居的宗教群體(38%)。相較之下,佛教徒(45%)、認同民間信仰的成年人(78%)和回族穆斯林(96%)更有可能這樣做。

具有宗教傾向的「無宗教信仰人士」?

在2018年的中國綜合社會調查中,多數中國成年人(90%)表示自己沒有宗教信仰。世界價值觀調查(WVS)的另一項研究同樣顯示,每10個成年人中有9人沒有任何宗教信仰,但只有三分之一的中國成年人認為自己是無神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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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種數據上的差異可能是由於「宗教」通常意指屬於某個宗教組織或信仰體系。調查結果也許無法準確反映中國成年人對「宗教」一詞的理解,因為一些中國人可能仍持有某種與靈界相關的信仰。例如,皮尤觀察到,有些人可能並不認為他們對佛祖的信仰是一種宗教

因此,自稱無宗教信仰的成年人比例「遠大於」拒絕任何神靈信仰或從不參與宗教活動的成年人比例。這種區別從數字上看是這樣的:在2018年中國社會調查中心的報告裡,61%的中國成年人表示不相信任何神或靈。但如果算上相信超自然力量或對中國習俗的參與,「無信仰比率」會進一步下降,不過皮尤沒有透露這個數字是多少。

對於皮尤報告裡令人驚訝、擔憂和充滿盼望的部分,《今日基督教》採訪了研究中國宗教狀況的專家學者的看法:

楊鳳崗,普度大學宗教與全球東方研究中心創始主任:

我最驚訝的是皮尤研究中心敢於在這個時候發布這份報告。這份報告主要是對調查結果的二次分析,而不是皮尤一貫的自己進行調查的做法。皮尤分析由中共當局贊助及監督的調查數據。自2012年以來,習近平領導下的中共當局加大了對宗教的限制和壓制,打擊基督徒及穆斯林,並透過學校教育及大眾媒體宣傳無神論。

在一個日益敵視宗教的環境中,誰會願意回答有關宗教的調查問題?報告裡每項調查的回覆率是多少?我找不到與此相關的任何信息。此外,有可能還有更多人拒絕參與調查、拒絕回答與宗教有關的問題,或者並未認真對待封閉式的問題選項。

皮尤的這份報告承認這些調查存在一些局限性。儘管如此,皮尤報告聲稱這些調查是可用於二手數據分析的最佳調查。但是,這裡的「最佳」指的並非是這些調查的品質,而僅僅是這些調查數據的可用性。儘管這些調查的品質尚不可知或存在不少疑慮,皮尤研究中心還是大膽地——也可能是太大膽了——在此份報告裡公佈他們的研究結果。在技術分析和表述方面,他們可能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但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這些數字和圖表揭示了真實情況,甚至根本離真實情況還有段距離。

總之,閱讀此份報告時絕對有必要非常謹慎。在缺乏足夠信息的情況下,擁有信息並不一定比沒有信息好,因為有可能出現錯誤信息或誤導性的信息。

這份報告最令我感到盼望或正向的部分是,儘管中國當局對宗教的壓制加劇,但有相當一部分的宗教信徒敢於向陌生人(受訪時可能有地方官員在場)公開承認自己的宗教信仰及宗教活動。換句話說,調查裡的基督徒比例意味著,這些基督徒是最堅定、最敞開的基督徒,他們敢於在日益惡劣的政治環境裡公開自己的宗教信仰。

迄今為止,沒有人否認中國基督徒人數在過去四十多年間的迅速增長。如果有這麼多普通信徒在當前的政治環境中堅守陣地,響應政府的調查,那麼我對中國基督教在未來幾年會繼續成長仍持有盼望。

司馬懿(Chloë Starr),耶魯大學神學院亞洲神學與基督教教授:

我並沒有在這份報告裡發現太多令人驚訝的地方。皮尤報告準確的反應了在中國進行宗教信仰調查於技術層面上的艱難處:如登記在案的宗教場所與官方授權的宗教場所在數據上的差異、基督教的地區性抽樣問題、信仰詞彙的多樣性等。但皮尤對報告數字為何會發生變化於政治或社會層面的推測較少。

例如,報告轉載了中國社會調查年度報告的數據,顯示了2010年至2018年樣本年份中報告的成年新教徒人數。但這些數字的波動很大,從2012年到2013年減少了500萬,然後到2015年又增加了300萬,這期間的差距是900萬,非常的沒有可靠性。不過,2017年和2018年報告的數字較低(分別為1600 萬和1800 萬)則一點也不奇怪,因為這一時期出現了新的宗教法規,政治風氣也發生了變化,尤其是針對未登記的教會。這兩年的數據不太可能反應基督徒的實際人數減少,而是基督徒們對於回應政府的調查更加謹慎。

令我擔憂的是,我們仍然無法從這個世界上受監控最多的國家之一那裡獲得準確的數據,而且這種人為導致數據混淆的程度顯示,中國當局仍試圖貶低及阻止宗教信仰,信徒們參與禮拜及認定自己為基督徒仍受到阻礙。

當統計數字顯示中國基督徒的人數急劇上升時,一些關於中國「可能是世界上擁有最多基督徒的國家」的炒作曾經盛行一時,這份皮尤報告有助於平息這類炒作,並對那些習慣以統計數字來評估教會是否「成功/有影響力」的方式提出質疑,因為統計數字的準確性是無法確定的。皮尤報告本身就指出了中國需要多種調查方式,以及調查中國信仰情況會遇到的特有問題。

皮尤調查的局限性之一是,它們在發佈調查分析時,不可避免地會晚五年。本次分析採用的最新數據來自2018年,這比COVID-19的發生、人們轉變至習慣參與線上禮拜以及(正在進行的)教會實體聚會的恢復還更早,而所有這些因素都對教會產生重大的影響。習近平政策力度的增加也尚未充分地反映在這一數據中,因此我們或許可以預期,在下一份關於當前信仰情況的調查裡,教會禮拜參與度會有更明顯的下降,宗教信仰調查也會有更大的波動。

李榭熙,佩斯大學全球亞洲研究所所長:

這份分析報告表明,當今中國社會存在豐富而活躍的宗教生活,無論是正式的還是非正式的。儘管基督教(天主教和新教)仍屬於信仰少數群體,但基督教在總人口中的佔比無法反應其社會和文化影響力。令人欣慰的是,至少在COVID之前,「與基督教信仰有某種聯繫的人數比宗教內部調查得來的人數要多」。

這與中國基督徒非凡的牧養工作和社會服務有很大的關係。許多已登記和未登記的教會開辦慈善機構、書店、咖啡館、私立學校和其他社會服務,以在同胞間推廣基督教價值觀和實踐。

調查裡還顯示,「與其他自稱信仰耶穌基督和/或天主的基督徒相比,有一部分基督徒更加敬虔,及有更強的組織性」。已登記和未登記教會裡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如果建立了自己的支持方式和溝通網絡,便能更好地應對新的及舊的挑戰。

皮尤的報告提供了有益的歷史視角來評估中國官方對有組織和自治的基督教團體不斷變化的政策,從1982年的19號文件開始,到江澤民和胡錦濤執政時期意識形態較為寬鬆的統治風格,再到習近平提出的「將宗教中國化」的口號,雖然今日的中國政府沒有把時間拉回到毛澤東時代,但整體趨勢是在地方層面對有組織的宗教活動實施更多監管限制。

儘管當代西方對中國的政治策略逐漸轉向脫鉤及不信任,但中西方自1978年以來豐富的跨文化交流歷程為中國基督徒提供了友誼橋樑和廣佈的連結網絡。只是在官方標準的全國性調查裡,很難收集到這些非正式參與者的信仰信息。

連曦,杜克大學神學院世界基督教教授:

這份報告裡最令人驚訝的發現是,有7%的人肯定性的回應「你是否相信耶穌基督」這一問題,但在別項調查裡,只有2%或3%的人自我認同為基督教(作為一種宗教歸屬)或信仰此ㄧ「宗教」。這7%的數字可能更具可靠性及準確性,因為那份調查問題裡用的是基督徒使用的詞彙。

多數中國基督徒會說,他們信仰的不是宗教,而是真理。畢竟,「宗教」是現代中國世俗精英階層使用的詞彙,背負著「與現代進步生活背道而馳」的污名。試想一下,問中國人「你是宗教信徒嗎?」能得到7%的回應實在令人驚訝,因為這高於普遍估計的中國基督徒比例。2022年的《中央情報局世界概況》將這一比例定為5.1%

各項調查之間雖存在一些數據上的不一致處,但它們確實表明,基督教自1980年代以來爆炸式增長的時代已經結束。我們需要更多時間來了解中國的基督教人數是否已經達到頂峰。中國教會的發展存在地區性差異,近期快速的城市化進程對中國教會的全面影響也有待觀察。例如,農村教會流失的成員裡有多少人轉為城市教會的新鮮血液?

從一些調查裡也能間接地看出令人擔憂的部分:基督徒自我認同度的明顯降低在一定程度上表明,由於中國政府對宗教的敵意增加,人們對於承認自己的信仰身份感到猶豫不決。新增的限制,如針對未成年人(18歲以下)參加教會活動的限制,確實削弱了兒童及其父母的宗教參與度。極端民族主義的興起也加劇了中國基督徒所面臨的來自外界的冷漠,因為基督教越來越被中國人視為西方敵對勢力的象徵。

我認為中國基督教最有盼望的一些新發展並沒有反映在這份報告裡,例如許多城市教會靈活地適應新的政治環境,分成小組,將禮拜、聖經學習和教牧培訓轉移到網路上。自認信仰耶穌的基督徒佔了人口的7%,即使若採用更嚴格的信仰標準來衡量後,此比例會下降一些,它仍然表明:在面對近年來新實施的嚴格限制、國家支持的新宗教(民族主義)的激烈競爭以及使相信耶穌變得更困難的經濟機遇及壓力,中國的基督教仍具有非凡的生命力和韌性。

傑西·孫(音譯),貝爾蒙特大學基督教史助理教授:

我覺得很有趣的一點是,這份調查在估算中國基督徒人數時區分了「相信」和「信仰」的不同。可以預見的是,前者會比後者得出更高的統計數據,因為「信仰」帶有與中國共產黨於意識形態上競爭的意涵,而中國共產黨要求其成員在意識形態上對黨保持唯一的忠誠。這一細微差別確實是方法論上的一大進步。此外,這份調查也試圖交叉檢查同時信仰耶穌基督及其他宗教人物的人口,這也是對中國複雜的宗教狀況的一種回應。

最令我擔憂的是,這項調查似乎偏重於國家和官方的統計數據,它與其說是中國基督徒人口增長軌蹟的可靠證據,不如說是「獲得獨立、自願性且具有代表性的數據的難度」的證據。在許多未登記的家庭教會被關閉、甚至無法維持正常禮拜的環境下,他們不太可能回應調查或表明自己是基督徒。這種漏報現象令人擔憂,尤其是多數學者都認為,未登記教會裡的基督徒人數至少與國家批准的三自教會裡的基督徒人數相當,甚至還更多。

但令人鼓舞的是,在估算基督教聚會場所的數量時,調查採用了一種細緻入微的方法。這份調查注意到不同報告級別之間的差異:政府官員傾向於報告最小的數字,而三自教會領導人可能更願意呈報新成立的聚會點。這反映了人們對中文「登記」(或註冊)一詞的微妙理解可能會因政治原因受到操縱。這表明調查人員意識到在政治敏感的環境中獲取準確數據的複雜性。

總體而言,這份報告是一項值得稱讚的努力,它繪製了中國複雜的宗教圖景,確實在許多方面拓寬了我們的認知。同時,考量到中國具有國家強力主導的傳統,即從帝制中國直到現在,政府一直試圖監控和減少宗教在社會中的影響,如果官方統計數據往後不斷顯示中國的基督徒人數增長已趨於平緩,我也不會太意外。

Brent Fulton (布倫特·富爾頓),華源協作 (ChinaSource) 創辦人

這幾項調查裡的一致性是,約有2%-3%的受訪者認為自己是基督徒,這讓我感到驚訝。但與此同時,我們也必須謹慎對待這一數字。正如皮尤的報告指出的,新教基督徒往往集中在中國某些省市裡,天主教信徒的地域分佈則更為集中。我們不知道各種調查對象的地理分佈情況,但鑑於中國基督徒的分佈不均,數據不一定能真實呈現他們的數量。

我擔憂的是,雖然我們不可能知道中國基督徒的真實人數,也無法全面衡量教會的發展或衰退情況,但傳聞及非直接性的證據似乎支持這樣的看法:教會的成長已趨於平穩。青壯年人和青少年的聚會狀況尤其值得關注。

在過去的五十年裡,中國教會經歷了兩次重要的增長高峰:1970及1980年代農村教會的爆炸式增長和21世紀城市教會運動的蓬勃興起。在農村復興時期長大的人如今已經五、六十歲了。城市教會裡的許多人也已經步入中年。在這些調查進行後的幾年裡,由於COVID-19和政府對18歲以下兒童宗教活動的限制,青少年和學生事工及基督教開辦的學校和夏令營等活動都受到了嚴重限制。調查數據顯示,基督徒最不可能在跟父母相同信仰的家庭裡長大,這似乎也表明基督教沒有代代相傳。教會如何滿足下一代的需求仍是個關鍵問題。

我認為此份報告裡正向積極的那一面與數據的關聯性不大,更多的是皮尤在承認準確量化中國宗教信徒所面臨的巨大障礙時表現出的透明度。過去幾十年來,「中國究竟有多少基督徒」這個問題一直備受關注,但卻沒人能給出確切答案。1990年代,當被問及中國教會的規模時,中國内地會(CIM)的資深宣教士大衛·阿德尼(David Adeney)回答:「我記得,我們的主沒有說『數我的羊』,而是『餵養我的羊』。」與其過分關注統計數據(我們西方人容易這樣做),那些關心中國教會的人最好牢記阿德尼的提醒。

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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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s

男性形象與羞恥文化

深度處理來自東亞文化影響的羞恥问题,需要從聖經的角度重塑男性形象。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6, 2023
Markus Winkler / Pexels / Edits by CT

有一位朋友打電話給我,說她沉默寡言又不交朋友的老公幾個月前瞞著她向親友借債,並把家中全部存款,一起投進一個經濟詐騙案中。雖然已經報警處理,但已退休的夫妻倆,卻陷入經濟危機。難堪的是,鬱鬱寡歡的丈夫,不僅不願多談細節,讓妻子有效補救處理,還拒絕告知教會牧者。然而上週在團契弟兄聊天聚會中,卻不時傳來这位弟兄開懷高昂的笑聲。

这位弟兄在情感上的表現,似乎符合某些男性的特點;這些特點,在少年時或許還不太明顯,但進入成年期後,就伴隨著愈來愈堅固的自我(ego),成為一種典型。

男性比女性更感羞恥?

2023年6月,當台灣新一波#MeToo指控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我正翻開沃弗(Miroslav Volf)的《記憶的力量:在錯誤世界邁向盼望》。

根據我的觀察,華人社會始終隱隱執迷於期望少女保有「純潔」——最好是對性的認識與接觸,從心理到生理都是白紙一片。在這樣社會期望中成長的#MeToo受害者(包括公車上遭遇「癡漢」侵犯),不論是未婚已婚,都會倍感羞恥。或許,這是男性加害者或男性旁觀者所無法體會的。

但當我讀到沃弗對他1984年在南斯拉夫從軍時受到的凌辱,痛苦到難以忘懷或不想饒恕時,我忽然醒悟,就算不理解女性對#MeToo的感受,也不表示不存在某種因素或情境,會讓男性比女性更強烈感受到羞恥。

穆勒(Roland Müller)曾引用創世記第三章,說明人在干犯了神的律法,破壞與神的關係與失去對神的信靠之後,會落入罪咎、羞恥與恐懼之中。羞恥感,是人類共同先祖世界觀的基礎之一;而以羞恥為本的世界觀,則是東方文化的特點。如此,本文提出的羞恥感,是指人面對神以外,來自他人與文化的壓力。

以羞恥為本的東方文化

在古近東,亞捫王哈嫩曾「抓住大衛的臣僕,把他們的鬍鬚剃去一半,又割斷他們下半截的袍子,露出下體」(撒下十4;代上十九4)。令使臣深感羞恥的最大來源,是被剃掉神聖的、象徵與神立約的鬍鬚,以致大衛需將他們安置在耶利哥城,直等到鬍鬚長出來(而不是乾脆剃光),才有臉面回家。茲事體大,甚至引發兩國的戰爭。

看來在集體意識相對強烈的東方文化中,臉面對男性而言,與羞恥、榮譽息息相關。就像用食指輕輕刮自己的臉頰,說「羞羞羞」,來解釋「知恥近乎勇」(《禮記.中庸》)—以在群體中的羞恥感,迫使人自省,進而守法—羞恥與迴避羞恥,是達到制約效果的有效工具。甚至有人認為,中文有多達一百一十三個術語來表達的羞恥概念,是數千年來文化的核心。

從羞恥為本的世界觀衍發的面子文化,在人際關係中發揮重要的影響力,也成為一個人自尊與尊嚴的體現,甚至成為「軟弱的良心」(林前八)。讓人即使接受基督,也「受管於世俗小學」(加四;西二),信徒可能重視面子,高過尊重(基於真理的)界限。

面子與男性形象

在傳統的父權社會中,男性要避免羞恥(有面子),就得讓自己表現出符合文化的男性氣概,從光宗耀祖到生殖能力,從保家衛國到受鄰里尊敬(參箴三十一23)。但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卻逐漸出現對傳統男性氣質的顛覆與重構。歐巴、超人、戰狼、李大仁、霸道總裁 ⋯⋯從外貌到內在,男性形象逐漸多元化。相比過去單一式的硬套,形象的流動,是否也讓某些男性感到焦慮?

大衛處理使者遭受的羞恥,是順從文化,給予他們修復傳統男性形象的空間。但耶穌對待文化的態度卻不一樣,祂沒有對抗文化,卻超越文化,處處獨樹一幟——祂,創造文化。

今天教會牧養男性,除了使用聖經之外,在感情方面常常使用許多輔導或溝通技巧,但不是人人都運用得宜。以本文開頭講到的那位弟兄為例,弟兄聊天聚會或許讓他暫時放鬆,卻不見得讓他有勇氣面對羞恥,積極處理問題。同樣的,有些教會在強調男性要成為領袖的同時,卻沒有協助處理來自文化的羞恥感,以及既要成功(好符合男子做領袖的條件)又要常常花心力時間關愛妻兒的矛盾,特別是當同理、陪伴、傾聽、溫柔等,被誤認為女性特質時。

除了保持沉默或小心翼翼地迴避之外,羞恥通常還是一種「不明」或「隱藏」的情緒:它不會進入意識中,但仍然經常出現。教會要協助弟兄成長,需要讓他們了解並學習表達自己的情感,而其中最真實最痛苦的,就是羞恥。要深度處理來自文化影響的羞恥(如社會傳統和原生家庭),就需要從聖經的角度,重塑男性形象,解讀男性氣質,分辨合乎上帝心意的男性氣概。

談妮是《舉目》雜誌主編,在美國南加州居住。

Books

提高女性地位無須犧牲家庭

台灣聖經學者分析少子化問題背後的性別問題,分享基督教信仰的家庭價值觀。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1, 2023
Stella / Getty / Edits by CT

近年,台灣的少子化問題備受矚目。去(2022)年,台灣的出生率僅有0.87,是全世界最低。而25歲到44歲適婚人口,未婚率則高達50.2 %。《今周刊》報導人口學家、中研院社會學研究所研究員鄭雁馨的研究分析,指出台灣低生育率問題“本質上是性別問題。”因女性在決定是否結婚生子時,往往須放棄過去20、30年的專業和努力,回家為孩子奉獻。

1850年,歐美展開女性主義運動,西蒙波娃《第二性》主張「女性不是男性的附屬,可以跟男性做一樣的事。」台灣在1970年跟上女性主義運動的腳步。同時期,政府推動九年國民義務教育,更是助其打破性別不平等傳統思維。兩性平權的觀念得以遍布,女性的角色更多元、有彈性。但是在我們的傳統文化中,女性仍舊肩負亙古以來生養孩子的責任,似乎只有做母親的女性,才能獲得榮耀。

有鑑於此,台灣的女性運動將焦點轉向「釋放母職」,批判「母親是女人宿命」的傳統觀念,打破「傳統母親角色」的迷思,力倡女性不婚不生也擁有自我的價值。鼓勵已婚女性走出家庭,委身於工作。

許多女性紛紛委身於職場,證明了女性工作能力、賺錢能力不輸男性,大幅提高女性的地位。職業婦女成了對社會全體有貢獻的新女性,但在家當全職母親的女性,被人瞧不起。主流文化一面倒地蔑視在家的全職媽媽,促使更多的母親委身職場、犧牲家庭。

家庭裡,沒有了全職媽媽,孩子被交給其他依附的對象,或委請保姆、長輩照顧,或送去幼稚園、安親班。過去在台灣的小學,每年母親節感恩活動,台上站滿媽媽們接受孩子們獻上的康乃馨,如今台上一眼望去盡是白髮蒼蒼的祖父母或外公外婆代表。因為母親們大都成了職業婦女。

如今台灣的家庭結構是,男性與女性皆在職場打拼,下班後兩人皆要分出時間與精力處理家務。若加上有稚齡孩子要養育,夫妻兩人身心俱疲,易激發衝突與誤會惡性循環帶出離婚率則持續攀高,結婚率年年降低。不婚、不生、不育,成為社會新常態。

真正的兩性平權要朝向的目標應該是,女性可以照著自己的意願,或選擇進入職場,或在家做全職母親。事實上,這份不受制於社會文化的真自由,只有在基督裡能被擁有。基督信仰核心價值是愛的關係。罪讓人與上帝、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破碎,耶穌為愛的關係復合而來。基督信仰有別於其他追求個體提升的宗教(儒教成聖、佛教成佛、道教和民間傳統宗教成仙),而是重視群體(上帝的國度—耶穌的身體,即教會)得贖。

耶穌說:「我賜給你們一條新命令,乃是叫你們彼此相愛;我怎樣愛你們,你們也要怎樣相愛。」(約翰福音13:34)這個新律例已經超過原有的「愛人如己」舊律例,提高到要用上帝對世人的愛,而非人對自己的愛,來彼此相愛。耶穌又說彼此相愛是門徒的記號(約翰福音13:35)世界主流文化呼籲人們追求個體成功,可以犧牲愛的關聯。但上帝的道路卻是同時兼顧個體與群體。在台灣,一些基督徒夫妻的職涯規劃與家庭生活,可以讓人看見兩人同行的路雖不好走(需要協調、商議、互相退讓、彼此成全),比起一個人走得慢,但可以走得更遠、更廣。

有女性,婚後生子,辭掉工作成為全職媽媽,專心養育孩子,好讓先生能專心讀書做醫學研究,沒有後顧之憂。孩子成長過程,她也保持學習力。孩子長大後,去神學院修讀希臘文、希伯來文及聖經等相關課程。漸次取得神學碩士、博士學位,成為聖經學者,並透過翻譯聖經參與宣教工作。她的先生則是取得博士後,投入職業病、公共衛生和健保永續的研究,為弱勢勞工的健康盡心盡力。夫妻兩人的工作內容和性質不一樣,但是目標卻是相同的,都是為了服事上帝!

這樣的基督徒夫妻,不是只有這一對,還有許多其他。有些是反過來,由丈夫先為家庭、為孩子委身,讓妻子專心於職場。他們就像雲彩見證,讓我們看見充滿生命力的滾動式的計畫,彼此支持完成人生的階段性任務。兩人在地位平等、職分不同的合作關係上,一起尋求上帝在兩人身上共同的藍圖,讓兩人所建造的家庭成為上帝心意所實現之處。已婚的女性可以選擇做職業婦女,也可以安心自在的選擇在家做全職媽媽,兩者皆忠於上帝的委託。已婚的男性可以選擇在職場奮鬥,也可以選擇在家做全職爸爸,兩者皆忠於上帝的委託。男女兩性不用在乎主流價值的眼光,只在乎上帝看為好,擁有從天上而來、誰也奪不走的永遠榮耀。

聖經中婚姻的目的,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為了愛情而婚姻,為了養兒防老而婚姻,為了家庭家族而婚姻。兩人一體而是讓我們一窺三一的奧秘。維爾米(Geza Vermes)在《神話還是歷史:復活的硬核事實》(Myth or History: The Hard Facts of the Resurrection)一文中論到三一奧秘時說,「在上帝裡面的三位彼此高舉、彼此尊重……神聖的每一位都將另外兩位庇護在整個存有的核心。在不斷地互相提議與接納的運行中,每一位都圍繞遮蓋著其他兩位……上帝的內在生命充滿著對彼此的敬愛與重視。」婚姻是上帝所設立,兩人成為一體不只是性,更是思想、心靈、行動的相融。生活大小事,兩人提議,彼此欣賞、接納,過程中互相服事、彼此尊榮。

生活本來就是不容易。但基督徒夫妻,因著信耶穌,有天父上帝隨時的幫助與恩典,兩人可以對彼此有信心,兩人同行的每一步都彼此商議、相互成全。不僅個體在上帝給的畫布上揮灑色彩,同時兩人一體,有著更多元的層次與角度,一同豐富地並陳列在生命畫布上。上帝帶領的提升女性之路,無須犧牲家庭。

陳鳳翔,神學院聖經老師、信望愛聖經網站主編。台灣神學院新約神學碩士、信義神學院道學碩士,台灣神學院舊約博士進修中

Books

發明傈僳族文字的宣教士

聖經翻譯和文字事工是富能仁的宣教事奉中很重要的工作。

Boys copying Lisu Scriptures.

Boys copying Lisu Scriptures.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31, 2023
Courtesy of omf.org

在雲南西部,跟緬甸和西藏接壤的怒江峽谷地區的深山老林中,居住著一個在今天人口有70多萬的少數民族——傈僳族。傈僳族有兩件很特別的事情:一是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信耶穌。 (根據宣教資源網站「約書亞計劃」的數據,今天的傈僳族中有約80% 是基督徒。)二是傈僳族的文字書寫系統是由外國宣教士發明的。

Mountain rain: A biography of James O. Fraser, pioneer missionary of China (An OMF book)

基督福音在傈僳族當中播種、發芽、開花、結果的歷史,可以回溯到一百多年前到他們中間傳福音的英國宣教士富能仁(James O. Fraser)。

1908年,22歲的富能仁受到學生宣教運動影響,放棄了一名有音樂天賦的工科學霸可能有的遠大前程,加入戴德生創辦的中國內地會,到中國宣教,歷經艱辛,在傈僳山區播下福音種子,幫助傈僳人建立了自己的教會。

富能仁的一生,跟基督教文字事工有不解之緣。當年感動他去中國傳福音、把一生奉獻給宣教的,是他讀大學時的一位同學送給他的一張宣教動員單張上的這兩句話:

「如果我們的主今天回來,發現世上有數以百萬人計的人沒有基督徒給他們傳過福音,他當然會向我們要一個解釋。當他問到我們的時候,我無法想像我們應該給出什麼樣的解釋。有一件事我是肯定的——大多數我們現在已經習慣於自以為憑著良心能找出來的藉口,到那時我們都將為它們感到羞愧難當。」

1910年,富能仁來到雲南怒江地區的騰沖(那時叫騰越)。當地人民貧窮、生活條件很差。富能仁常常到山里去傳福音,山里氣候多變,他很難適應;每天的餐飯吃得也很差,導致營養不良。加上中文也很難學,所以剛開始的時候,富能仁感覺重重困難就像連綿的山巒,宣教工作很難展開。富能仁和他在英國的禱告支持團隊有很多的禱告。

富能仁很快就發現聖經翻譯對於宣教是多麼重要。那時候他手裡已經有一些印好的中文《馬可福音》小冊子,可以發送給當地的漢族傳福音。一天,富能仁在德宏的一個集市上遺失了一本《馬可福音》,書被壓在車輪下面,被一位小女孩撿起,拿去給了一位識字的糕點廚師莫師傅。莫師傅讀了福音書,非常感動,就信了耶穌。上帝藉著一本福音書小冊子讓莫師傅成為怒江地區第一個信主的人。後來他在家裡接待附近的傈僳人,成為富能仁向傈僳人傳福音的幫手。

開始的時候,富能仁只接觸到騰沖的漢族。但當他第一次在集市上見到從山上下來的穿著鮮豔民族服裝的傈僳族人,心裡就「確信自己愛上了這個民族」,一心想要給他們傳福音。於是他常常翻山越嶺,走進深山老林,向住在山里的傈僳人講道。

傈僳人似乎也樂意接待這位高大又愛笑的宣教士,富能仁就住在他們的泥屋中,跟他們交朋友,絲毫不覺得泥屋簡陋髒亂。起初富能仁跟他們只能用彼此都有限的漢語交談,後來富能仁開始很努力地學習傈僳族的語言。在能夠跟傈僳人用傈僳口語簡單交談以後,富能仁在當地基督徒的幫助下,帶領了幾個家庭信主。

但巨大的困難和屬靈爭戰接踵而至。傈僳人習慣了千年傳下的迷信,極其懼怕邪靈,家家都拜鬼。剛信主的基督徒家庭一旦遇到疾病和生活中的困難,信心很快就動搖,離開真道,又回到拜偶像的老路上。而且傈僳族基督徒信主前普遍有酗酒和性關係混亂的問題,信主後往往還是積習難改,很難委身於信仰。

James O. FraserCourtesy of omf.org
James O. Fraser

所以,富能仁在怒江的起頭幾年,宣教工作遭到很大的挫折。富能仁陷入巨大的屬靈黑暗和抑鬱之中,幾乎要放棄。他禱告的時間更長了。在他最低潮的時候,有一天,他從郵局收到英國基督徒寄來的一份基督教刊物《得勝者》(The Overcomer)。他以前從來沒有讀過這本雜誌。雜誌的外面已經被雨水打濕,他小心翼翼打開翻閱,生怕把紙張弄破了。雜誌裡面的信息說到要倚靠主,抵擋魔鬼。富能仁仔仔細細地把那本雜誌讀了又讀,心裡得到很大的激勵。他大聲命令撒但退去,沮喪開始消散,可怕的憂鬱奇蹟般地離他而去。上帝藉著一份小小的雜誌幫助他的宣教士走出屬靈的低谷。

富能仁對上帝的信靠和在逆境中的堅韌激勵了一代又一代的基督徒投入傈僳族和其他少數民族的宣教,包括怒江本地教會的本土傈僳族宣教士

富能仁對宣教最被人稱讚的貢獻,是將聖經和基督教讚美詩翻譯成傈僳族的文字。但是在富能仁初到雲南騰沖,見到傈僳族人的時候,這個民族還沒有書寫的文字。富能仁學會講傈僳族的話以後,就開始著手把聖經翻譯成傈僳族的文字。當時有一位來自緬甸的克倫族宣教士巴拖(Ba Thaw)也在傈僳族當中傳福音,他用拉丁字母加上一些變化來記錄傈僳族的語言,富能仁就跟他一起創建了傈僳族的書寫文字。他們二人發明的傈僳文字被稱為「富能仁文字」(Fraser Script),又稱「老傈僳文」。

1949年以後,政府另外組織語言學家發明了一種新傈僳文,但老傈僳文久已深入人心,被大多數傈僳人一直使用。 1992年,中國政府正式承認富能仁發明的傈僳文字為傈僳語的正式書寫系統。

後來富能仁把《馬可福音》《約翰福音》和教義問答翻譯成傈僳文,還特別為富有歌唱天賦的傈僳人翻譯了很多首讚美詩。 (富能仁自己喜愛鋼琴演奏,也很有音樂天賦。每次當他聽到傈僳人用4個聲部的和聲和他們自己的語言唱聖詩,他都會深深感動。)再後來富能仁把翻譯傈僳文聖經的工作轉交給跟隨他腳踪來怒江宣教的美國宣教士楊思慧夫婦(Allyn B. and Leila Cooke)等同工,他們跟富能仁合作,完成了整本新約聖經的翻譯,並翻譯了信仰問答和兒童禱告書,編纂了一本小字典,為傈僳族教會的建造帶來極大的幫助。楊思慧後來一生致力於傈僳文聖經翻譯,一直到1990年過世。 1968年傈僳文《新舊約全書》在香港正式出版,成為宣教史上的一件盛事。

基督教文字事工給富能仁的宣教帶來很大的幫助,富能仁自己也為文字事工做出很多貢獻。富能仁很擅長寫作,他曾為《教務雜誌》(The Chinese Recorder)和中國內地會的《億萬華民》(China’s Millions)雜誌撰寫過很多很優秀的文章。在富能仁一直堅持定期寄回英國的代禱信裡,他描述彩雲之南崇山峻嶺的美麗和傈僳人的純樸、豪爽,述說自己經歷的困難和上帝的恩典,記錄自己的心路歷程和對屬靈問題(特別是禱告)的看法。他的代禱信文筆優美,感情真摯,可讀性很強。後來他的傳記《山雨》中有很多內容就是引用他的代禱信裡的話。他的代禱信成為珍貴的宣教歷史資料,幫助今天的我們學習、仿效宣教先鋒對「未得之民」的摯愛和在禱告中得力的屬靈品質。

在他寄回國的一封禱告信中,富能仁鼓勵英國的基督徒為在中國的宣教禱告。他說:

"我越來越感覺到,歸根結底,只有上帝子民的禱告才能為這項工作帶來祝福,無論他們是否直接參與其中。保羅可以栽種,亞波羅可以澆灌,但賜下增長的卻是上帝;這種增長可以通過敬虔的禱告從天上降下,無論禱告的人是在中國還是在英國。可以說,我們是上帝所用的器皿,被他用來做他的工作,而不是我們的工作。我們儘自己的本分,然後只能與他人一起仰望神的祝福。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英國國內的基督徒可以跟那些真正在宣教工場上服事的人一樣為在國外的宣教盡力。"

Sean Cheng是《今日基督教》(CT)亞洲編輯。

主日聚會的重點不在於你

讓教會聚會從「我」到「我們」的六種具體作法。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29, 2023
Damion Hamilton / Lightstock

我成長於美國「道德多數派」的時代,當時,在名片裡加上「耶穌魚」的圖案甚至能讓你的職業生涯更上一層樓。在這個「團體歸屬感」似乎很理所當然的時代,傳福音強調的是個人與基督的關係,但教會的集體敬拜卻諷刺地越來越反映出一種聚焦於「個人經歷」的模式上。

今日處於後基督教文化的教會更需要重新找回教會歷史上對於我們的強調。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需要每週一次集體信仰的提醒。我們一週有六天都在不信神的信仰荒野裡度過,教會需要第七天的聚會來完成它的使命:提醒我們,我們並不孤單。

我們需要一場從「我」回到「我們」的運動,重新認識何謂集體敬拜,使它成為一個有目的地將我們從個人經歷引向我們共同信仰的具體的提醒方式。

共同的視野

從「我」到「我們」的轉變需要我們重新評估教會敬拜的環境。聚焦於舞台的燈光設計讓會眾在敬拜的大部分時間裡都處於暗處,隱而不見地影響著我們的敬拜。

但若在我們在多數甚至全部的敬拜時間裡保持整間教會的燈光明亮,則能讓我們真正地看到彼此聚集在一起敬拜,意識到我們是身為一個家庭前來敬拜,而不是單一個人處於祭壇前。

共享的聽覺

有意識的從「我」轉變成「我們」包括我們使用的音響系統和選擇敬拜音樂的方式。當敬拜音樂太大聲時,會眾也許會產生一種孤立及個人默默無名的感受。較低音量的敬拜方式能讓我們聽到彼此讚美唱詩的聲音,鼓勵著大家一同開口唱詩。

而當敬拜歌曲本身吟唱難度較高時,部分會眾會陷入沉默。如果切分音、奇特的調性選擇或複雜的旋律對普通人而言很不容易,教會可能就需要換成適合大眾能力的敬拜歌曲。

共同的觸摸

從「我」到「我們」的轉變應讓我們思考如何讓會眾之間有肢體上的互動。歷史上的聖吻問候可能無法直接應用在現代社會,但目光接觸和握手問候能讓我們切實感受到,我們是與其他活生生的基督肢體聚集一處共同敬拜我們的主。

共同的品嚐

從「我」到「我們」 的轉變也應讓我們更加重視聖餐儀式。聖餐一詞的原意是「共同分享」,正是對歷代基督徒共同享用主的晚餐最適合不過的描述。聖餐從來就不僅僅是為了在一間擁擠的房間有個靜謐默想的時刻而設計的。

每週在光線充足、音量較小的聚會裡一起享用主的聖餐,可以讓我們共同品嚐將我們彼此連結在一起及與普世教會連結在一起的葡萄酒和麵包的味道。

共同的味道

從「我」到「我們」 的轉變邀請我們重新審視嗅覺在聚會裡的歷史重要性。舊約的會幕和聖殿有意地使用一種獨特的混合香料,若此香味被用在其他地方則是不合法的。

雖然多數的現代教會不再使用香料,但在將臨節(聖誕節)使用綠色植物、在復活節使用百合花,甚至是香味蠟燭,都有助於在神的大家庭中形成共同的「香味記憶」,就像兒時家中記憶裡的味道那樣。

共同的詞彙

從「我」到「我們」 的轉變需要我們仔細評估我們在教會一同禱告及敬拜歌詞裡使用的詞彙,以及我們齊聲誦念的話。

在教會的集體禱告和敬拜歌詞裡使用「我們」、「我們的」,而不是「我」、「我的」,代表著上帝的大家庭的集體呼聲。在教會一起複誦信仰宣告,例如一起朗讀聖經經文或信經,能將我們團結在一起。

迎合個人經歷的聚會會削弱救恩所帶來的那賜予生命的信息的價值,因為是這樣的救恩使我們進入上帝的大家庭裡。當我們進入後基督教文化的現代生活時,過度強調敬拜或聚會裡的個人經歷對我們毫無益處。只有當基督信仰是個共同的信仰時,它才能承載著我們並安慰我們。

但願每週的主日聚會能成為一個視「我們」高於「我」的地方,讓我們守護並歡迎這個我們極需的提醒:我們並不孤單。

珍·威爾金(Jen Wilkin)是一位妻子、母親和聖經教師。她是《沒有人像他》一書的作者。

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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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ulture

正確地述說基督教的詞彙

人們應該出於正確的理由拒絕我們,而不是拒絕我們所傳遞的「錯誤的福音」。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29, 2023
Illustration by Christianity Today / Source Images: Getty

上週,我和一個來自完全世俗背景,剛成為基督徒的人聊天時,她提到,有些她的家人非常擔心她。其中一位說:「真不敢相信妳成了福音派基督徒。妳怎麼能支持擁槍權呢?」

擁槍權?

這個家人認為,她成為福音派基督徒意味著她加入了一個政治族群,擁有支持攻擊型武器的槍文化觀點。但這位新的基督徒在這個議題上的政治觀點恰好與她的家人一致。在她改變信仰的過程裡,她對槍支的看法並沒有改變。

聽到這裡,我的肩膀垮了下來——並不是因為我同意或不同意這個家庭對槍支政策的看法。我之所以這麼失望,是因為我以前曾多次聽到類似的說法:人們在聽到「福音派基督教」時,想到的不是福音,而是某種極端的政治身份。

我們很容易把這種情況咎責於媒體對美國福音派基督徒的描繪(「他們只關注跟政治有關的部分」),或歸咎於這位女士家人的問題(「美國人都成了宗教文盲,這些人眼裡看到的只有那些不好笑的宗教諷刺漫畫」)。

外面的世界確實在某些方面會毫不猶豫地諷刺福音派基督徒。但這在世俗世界裡早已不是新聞——早在18世紀,報紙上就有關於佈道家喬治·懷特腓(George Whitefield)講道的許多笑話,或是在自己書裡嘲諷「聖經地帶」的記者H·L·孟肯(H. L. Mencken)。

然而,誰又能否認,人們對福音派基督教持有這些觀點的主要原因不是因為誤解,而是因為太了解呢?誰能否認外面的世界不是以「耶穌基督並祂釘十字架」的形象,而是以某種「政治族群」來定義美國的基督教,因為我們正是如此向他們展示我們自己?

不久前,我重讀了一遍華克·波西(Walker Percy)的文章《關於世界末日的小說筆記》,裡面論述了他認為美國教會所面臨的雙重危機。他的警告至今仍能引起我的共鳴,讓我印象深刻。

讓我們先從第二個危機說起,因為這是我們最清楚的危機,也就是波西所說的「基督教的道德失敗」。波西認為,儘管人們總是在警告基督教神學自由派化的危機,但這並不是基督教主要的問題所在。

當然,波西同樣也拒絕自由派神學,包括保羅·田立克(Paul Tillich)的「存在的基礎(Ground of Being)」及《時代雜誌》封面上的「上帝之死」。波西指出,多數美國人毫不在意神學和形而上學。但波西所說的道德失敗也不僅僅指個人行為的虛偽。

「在某個地方,某個傷害最深、最需要恩惠的地方,他們做錯了。」他寫道:「美國白人打從一開始就對黑人犯下罪過,且至今仍持續著,起初是殘忍的蓄奴行為,如今是冷漠的態度,這種冷漠可能更具破壞性。而正是教會,非但沒有與人類天生的罪性搏鬥,反而將這種冷漠神聖化、永久化。」

任何願意關注這件事的人都能見到教會目前面臨的危機。這正是為什麼當這個新的基督徒的母親在聽到「福音派基督徒」時,首先想到的不是上帝的存在、復活的歷史真實性或天堂與地獄的概念,而是個單一的、部落式的「政治族群」。即使我們在政治議題上提出所謂的神學辯論,但當你深入挖掘,這些辯論實際上仍是種政治戰爭。

不過,波西警告的另一種危機或許更為緊迫——也就是詞彙的陳舊性。

他寫道:「基督徒總是掛在嘴邊的陳腔濫調,如『恩典』一詞,已被磨得像撲克籌碼那樣光滑,發生了某種程度的貶值。即使我們不討論非基督徒,只談論人人都是基督徒的基督教圈子,也幾乎可以說,當每個人都信奉上帝時,就好像每個人開始一場新的遊戲時皆擁有一個撲克籌碼,這與大家都沒有籌碼是一樣的。」

我們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在文化戰爭上,因為這比做見證容易得多。找出我們鄰舍裡哪些人是「壞人」並懼怕他們,比真正的向他們的良知解釋贖罪、恩典、與神和解和新生命要容易得多。

因此,也難怪世人並不期望從我們嘴裡聽到聖經的話語和關於上帝國度的介紹,而僅僅是政治戰爭裡更極端的派別,且政治戰爭已侵入我們生活幾乎各個層面。

然而,找回我們失喪的詞彙的方法不是發明新的詞,而是重新愛上舊的詞。

英國文學家邁克爾·愛德華茲(Michael Edwards)在寫到自己歸信基督教的過程時指出,讓他確信聖經真理的不是任何證據或論證,而是聖經文本本身的陌生感——這種陌生感直接地對著他的直覺說話,即除了透過理性和感知來認知(真理)外,可能還有另一種認知方式。「為了向前邁出一步,我需要的正是我從一開始就在尋找的『一種不同的認知方式』,且靠我自己無法實現。」

不久前,我看了紀錄片《現實世界虛擬論》,影片講述有一些人認為我們身處的世界是虛幻的——也許我們活在全息投影裡,或是活在一款我們的後代以自己家族成員的化身來玩的電動裡。

跟你想的一樣,我並不覺得這些論點有說服力,尤其是因為它們只是使徒約翰曾警告我們的古老的諾斯底主義(Gnosticism)的科幻版本而已。但我真正理解這種世界觀的方法是「深入」其中,想像以這種視角看待這個世界會是什麼樣子,照著它們的思路來看它是否能解釋我們提出的問題,或是否能告訴我們這些問題是錯的。

我相信,福音故事確實會說話——這也是為什麼被西元一世紀猶太教遺棄的一個「教派」能顛覆這個世界。在講述福音故事時,我們邀請人們去思考耶穌所宣告的那個國度:「神的國就在你們中間」及「我的國不屬於這個世界」,一個關於上帝把以色列人從埃及救出來,使拿撒勒人耶穌從死裡復活的故事。但只有當我們自己走近這個故事,帶著驚嘆及敬畏的心,以我們的生命述說『福音』這個詞彙時,我們才有辦法邀請人們也進入這個世界。

幾週前,在休斯頓舉行的一個活動上,我和太太玩起了「讚美詩小遊戲」,她朗讀著我們兒時共同唱過的詩集《浸信會讚美詩》裡的句子。我再次被這些讚美詩裡不少關於驚嘆於主的詩句所觸動。包括「奇異恩典」、「我真希奇」、「怎能如此」⋯⋯等等。它們以不同的方式述說對主的敬畏,在幾乎每一種基督教敬拜方式裡都是如此。

但當我們對這種述說福音的方式感到厭倦時,就會轉向與福音格格不入的其他認知方式。我們粗暴地把一切事物概括爲機器或資訊,或者——更糟糕的,一但我們的領袖在任何有爭議的事上區分「我們」和「他們」時,我們便僅以他們的「立場」來概括、總結他們的人。

事實上,在與這位新的基督肢體聊天時,我意識到我自己的心對「恩典」這個詞彙已經變得多麼厭倦。我太過震驚於她信主後從非基督徒那裡收到的反饋——他們把美國基督教概括為一種委身於槍支議題的「政治觀點」——以至於我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事:坐在我面前的這位女士遇見了那位掌管整個宇宙的上帝。她的罪和我的罪都得到了饒恕,我們站在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實體面前,與那位被釘在十字架上並復活的基督相連結。耶穌我們。

這就好像,我明明站在雄偉的大峽谷前,卻抱怨沒有足夠的手機網路來下載YouTube上的影片。

也許,如果我們這些基督徒裡能有更多人被上帝真理的奇特和驚人之處所深深震懾,我們就會發現周圍的世界也能為祂所震懾。為上帝的榮美所震懾也許並不會讓人們更喜歡我們一點,畢竟這也不是重點。問題的關鍵在於,人們應該出於正確的理由討厭我們,因著真的認識什麼是福音後依然選擇拒絕福音,而不是見到了錯誤的福音後,選擇拒絕那種福音

也許,當我們重新述說著古老的詞彙時,會有更多的鄰舍在別人選擇成為基督徒後驚呼:「拿撒勒還能出什麼好東西嗎?」(約翰福音1:46)

而我們會用祂從起初就教導我們的話來回應鄰舍:過來看看吧!

羅素·摩爾(Russell Moore)是《今日基督教》的主編,領導本刊的公共神學項目。

編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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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台積電來到鳳凰城,華人教會看到福音的機會

地方教會的基督徒同心協力,將福音傳給半導體工廠的員工。

拜登總統在鳳凰城參觀台積電晶片工廠時,美國特勤局特工在一旁站崗。

拜登總統在鳳凰城參觀台積電晶片工廠時,美國特勤局特工在一旁站崗。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28, 2023
Patrick Semansky / AP Images

2020年,林志寰(Michael Lin)牧師得知世界上最大的半導體晶片製造商正在他的教會以北九英里處建造一間巨大的工廠。身為鳳凰城(Pheonix)一間華人教會的牧師,他認為台灣跨國公司的到來就像上帝「把禾場丟在我家門口。」他希望他們能做好準備。

台灣積體電路製造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台積電)計劃在亞利桑那州投資400億美元,這是一項具有重大地緣政治意義的投資,美國總統喬·拜登和蘋果公司首席執行長蒂姆·庫克(Tim Cook)出席了該公司於12月舉行的晶片生產基地擴建和升級典禮。

對美國來說,這意味著軍事裝備、汽車、蘋果智慧型手機和筆記型電腦所需的台積電高端晶片也可以在美國生產,而不是僅在面臨中國入侵威脅的台灣。此外,台積電的到來承諾將創造數以千計的建築業就業機會,並在被稱為「晶圓廠(fab)」的進階工廠開始運作後僱傭4500名員工。

對來自台北的林牧師而言,他關注的重點是即將從台灣搬到鳳凰城的600個家庭。他在西北華人浸信會看到了成长和復興的機會,尤其因中文堂的會眾受到COVID-19和2020年大選分裂的衝擊,聚會人數從80人下降到60-70人左右,且平均年齡約為60歲左右。

林牧師和他的教會開始為2021年的台灣新移民禱告,並與該市的其他牧師討論如何一起向他們傳福音。他們在台灣最多人使用的聊天應用程式Line上建立一個群組,邀請他們認識的在台積電工作、即將搬到亞利桑那州的朋友和聯繫人加入。透過這個交流管道,他們分享教會舉辦的活動,並為新移民提供幫助。

隨著台積電家庭於去年搬來鎮上,教會開始舉辦英文班、體育之夜、學生互助輔導及信息交流會來幫助他們適應美國的生活。如今,每週約有200人參加他們的英文班,教會的中文和英文堂聚會的人數都翻了一倍。今年九月份,林牧師將為五位新信徒施洗。

林牧師說:「在經歷了(由COVID-19引起的)那段低潮後,我認為我們正在經歷恢復期,並在走向復興的路上。」他預計,今年秋天前,教會的聚會人數將達到150人左右,教會將快要容納不下這麼多人。「這是個很棒的困擾!」

新建的晶圓廠附近另一間教會,山谷生命教會(Valley Life Church Tramonto)也伸出援手,提供英文課和家教,該地區的美南浸信會(SBC)教會成員也提供支持和志工。儘管如此,林牧師仍指出,在這豐收的季節裡,仍需要更多的工人,而這種需求只會越來越高:台積電計劃建造六座晶圓廠,由於專業的工作人員短缺,台積電已要求美國政府再批准多達500名台灣人的簽證。

林牧師表示:「我們不斷地禱告,希望能為神的名建立多間華人教會。」

歡迎新的陌生人

林牧師和他的妻子素婷對歡迎初到美國的人並不陌生。他們在亞利桑那州立大學(Arizona State University)做了約20年的華人學生事工,之後才從事牧師一職。在他們的記憶中,2000年代初期是個「黃金時代」,每年暑假都會有大約2000名來自中國的學生來到亞利桑那州立大學,林氏夫婦就像代理父母一樣,照顧他們,為他們做飯,向他們解釋美國文化,並在他們失戀時為他們提供心理輔導。他回憶道:「我們每學期都要為20-30名學生施洗。」

然而,他們事工進行的方式對於近期新來的台灣人卻截然不同,林說。多數的工程師為介於30至50歲的男性,帶著妻子和孩子一起來到美國。他們受過高等教育,正處於事業的高峰期,過慣了高檔生活。他們非常關心孩子是否受到良好教育。雖然多數的工程師都會說英文,但他們妻子的英文能力普遍不太好。雖然台灣的學校有英文課,但多數人沒有太多機會練習英文聽力和口說。

這些人在新的家鄉也面臨著文化差異,其中一些差異在美國和台灣的臺積電員工一起工作時愈發明顯。據報導,台灣員工以長時間工作和無條件遵從指示而聞名,而美國員工則較難管理

為了滿足這些家庭的需求,林牧師決定教會需要組織青少年團契和兒童事工。教會的年輕人開辦了課後輔導計劃,幫助台灣學生與同齡人交朋友,並透過朋友瞭解美國文化。

去年秋天,為了幫助這些家庭認識當地的基督徒,林牧師與鳳凰城第一華人浸信會合作舉辦了一個體育之夜。約有30個台灣家庭參加了活動,他們既玩了熟悉的運動(羽毛球和籃球),也學了新的運動(匹克球),並一起吃晚餐。一些婦女向林氏夫婦提及她們想提升英文對話能力,於是林氏夫婦邀請她們參加第二天的教會聚會,看看他們能提供什麼樣的幫助。林牧師承認,他沒想到她們當中真的有人會來到教會。

隔天,林牧師講道時,抬頭看到八位婦女站在門外等他講完。林氏夫婦決定在自己家裡開設英文課,因為他們家離台積電員工公寓很近。她們答應了。

「我們其實沒有什麼宏大的計劃,」林牧師說。「我們沒有計畫所有細節,但神就是讓它發生了。」

在一個月內,班上八名婦女的人數就翻了一倍,她們肩並肩地擠在狹窄的客廳裡。三個月後,他們把教室移到教會裡。當林氏夫婦宣布開辦新的一班時,有120人報名。他說:「我們沒有準備好會有這麼多人,所以我們亂成一團……到處找人幫忙。林牧師向當地的美南浸信會求助,美南浸信會動員了五間教會的成員來幫忙。

如今,每週會有三堂英文課,教授初級、中級和高階英文程度,共有200人參加,其中大部分是台積電員工的妻子。課程內容包括會話練習,向學生介紹美國俚語和文化,最後以聖經經文來結束。他們每天共需要30-40名志工,其中一半是老師,一半是翻譯。

林牧師說:「我們的策略是撒網,請盡可能多的人拿著網,盡可能多地捕魚。」

外展活動之外的事

但林牧師並不滿足於僅僅開設英文課。他希望他們能認識基督。因此,雖然英文課是與台灣家庭建立關係的一種方式,教會也會舉辦佈道會,包括由台積電前研究部主管、敬虔的基督徒林本堅(Burn-Jeng Lin)舉辦的講座。林牧师還計劃每月舉辦社區外展活動,用聖經原則傳授有關婚姻、養育子女和家庭的知識,因為他看到台積電高壓的工作環境為婚姻帶來不少壓力。

教會也計劃為幕道友和其他處於不同屬靈階段的人成立小組。

所有這一切都需要人手,而林牧師承認他的教會缺乏人手。由於中文堂聚會裡有許多成員已屆退休年齡,很難讓他們為這些家庭提供志工服務或服事。在鳳凰城164 萬人口中,華人只佔0.5%,要尋找更多講中文的基督徒來幫助他們是一項挑戰。

因此,林牧師正在動員並支持台積電社區內的基督徒向他們的同事傳福音。

吳凱倫(Karen Wu,音譯)是位支持林牧師的願景的基督徒,她的丈夫在台積電工作。凱倫記得,當她十幾歲第一次從中國搬到西雅圖時,一間台灣教會的成員張開雙臂,幫助她在美國安頓下來。由於她的丈夫也是最近這次搬遷的員工之一,凱倫見到許多台積電家庭都在與她曾經歷過的文化衝擊奮鬥,於是決定參與到西北教會的事工裡。

凱倫開始組織資訊講座,幫助台積電家庭適應新家。她找到六位當地的醫生,請他們來做講座,解釋美國的醫療體系。聖誕假期前,她邀請了一位副警長來做交通安全講座,教導大家如果被警察攔下來應該怎麼做。她還舉辦一些講座,講解大學申請流程,並幫助參與者更好地了解女性心理健康。

透過這些一般性的活動,他們認識了更多的家庭,並邀請他們參加由教會兒童表演的聖誕音樂劇。之後,約有30名成員去台積電員工公寓唱聖誕頌歌、報佳音。

今年一月,凱倫成立了一個婦女小組,其中一半來自教會,一半來自台積電,為服事新來的人禱告和做準備。她們把從參加活動的婦女那裡得到的聯繫方式分派下去,並開始拜訪這些人,安排玩伴或咖啡聚會。四月份,她們開始為其中的六位婦女開設啟發課程(Alpha Course)。在為期11週的課程結束時,一名婦女說她想受洗,另一名婦女說她已相信耶穌,但還需要一些時間。第三位婦女曾是一名不再聚會的基督徒,如今開始定期參加主日禮拜。

「我覺得這真的很棒,」凱倫說。「我有點訝異自己是怎麼進入這個事工的,但當我回頭看的時候,我覺得我只是單純聽從了上帝,並對祂有信心。」

西北教會即將開始另外兩個啟發課程,而現在他們需要解決下一步的問題。誰來帶領這些年輕的基督徒?

林牧師請求美國西海岸說中文的神學院派神學生來鳳凰城進行為期一學期的實習以幫助他們。凱倫說,每當她聽說有人從台灣的神學院畢業,她都會請他們來鳳凰城向台灣人宣教。

教會兒童事工的需求也很迫切,他們需要一位青少年牧師和更多的志工來幫忙。一些台積電的家庭已經開始詢問教會是否會在週末為他們的孩子開辦中文學校,但凱倫認為教會目前沒有足夠的志工。

凱倫說:「我們禱告,希望我們不只是把他們帶到教會,還能有一些人定期教導他們福音,幫助他們留在教會。外展活動只是個開始,之後還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們正在為這些問題禱告。」

成為社區重要的一份子

2021年年底,林牧師首次與位於台積電工廠同一高速公路出口的山谷生命教會牧師布萊恩·鮑曼(Brian Bowman)取得聯繫。林牧師想讓鮑曼牧師了解距離他們家門口幾英里處的大規模建設以及即將搬入的大量台灣家庭。2022年3月,兩家教會會面,林牧師分享了當下面對的情況和台灣人的需要。鮑曼說,在這波新移民到來之前,山谷生命教會只有一位台裔會友。

當他們聽說需要ESL課程時,建立山谷生命教會的駐堂主任喬伊·朗格扎(Joy Longaza)知道這是他們可以參與的服事。兩週後,他們開設了第一班ESL,有兩位老師和兩名學生。如今,這些課程以團契和社區為中心,每週三堂課,每堂約有30個學生。

暑假期間的一堂課上,老師帶學生們去星巴克或餐館實地考察,練習用英文點餐。另一個班則變成了聖經學習班,因為有一位女士向教會索取《耶穌故事書聖經》,教會把這本書分發給參加暑期聖經學校(VBS)活動的孩子們。和西北地區一樣,他們也為孩子們開辦了家教班,幫助他們繼續學業。

「我們的禱告事項之一就是能成為好鄰舍,」朗格扎說。「我們禱告我們能和他們分享我們的生活,而當是時候和他們分享耶穌時,祂會告訴我們的。」

朗格扎說,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三位婦女歸向基督,還有一位似乎也快了。但她指出,當她們開始想談論更深層次的話題時,語言障礙就成了一個問題。

為了能更好地服事新移民,山谷生命教會邀請一對前台灣宣教士夫婦來鳳凰城服事,並在他們的教會內建立台灣教會。他們的目標是讓宣教士開始這間教會,然後培訓台灣領袖來牧養這間教會。他們還計劃開辦一所學校,讓家庭能來此學英文,而孩子們能學音樂。

朗格扎說,隨著社區成員結構的變化,山谷生命教會希望能繼續愛這個社區並服事他們。她記得在一次講道裡,鮑曼問他們的教會對這個社區而言是否至關重要:「如果有一天,我們瞬間不見了⋯⋯這個社區會想念我們嗎?他們會注意到我們不見了嗎?」

「上帝把這間公司帶到我們的後院,他們就是我們的社區,」朗格扎說。「我們知道,他們之中多數的人都不認識耶穌,我們的心對此充滿負擔。」

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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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沒有像基督徒名人那樣過日子

當我們回顧基督的事工時,我們爲基督徒的名氣所做的辯護就站不住腳。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28, 2023
Joseph Novak / Flickr

「基督徒名人」這個概念聽起來很奇怪。畢竟,身爲基督徒,我們應在世上宣揚我們的主,而不是我們自己。《詩篇》115:1 告訴我們:「耶和華啊,榮耀不要歸於我們,不要歸於我們;要因你的慈愛和誠實歸在你的名下。」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一直很擔心名聲會誘惑我遠離我起初的愛。在過去的十年裡,我斷斷續續地寫過關於基督徒名人的文章,近期,當我看了真人秀實境節目「洛杉磯的傳道人」的預告片後,我感到必須再次討論這個題目。我必須這樣做!

雖然並非所有知名的基督徒都能開昂貴的跑車,或住在電視節目出現的豪宅裡,我們卻無法免疫於周遭「喜愛名人」的文化影響。

作家蘭迪·阿爾科恩(Randy Alcorn)在我第一次參加的大型基督徒作家研討會上提出一個建議,自那時起,我就銘記在心裡:

「糟糕的知名度最大的危險在於,你開始専注在自己身上。他人的存在是爲了服事你。這與僕人的心態完全相反。耶穌來到世上服事人,而不是受人服事。」

然而,一些基督徒作家、牧者、事工領袖和藝人依然被「基督徒名人」的概念所誘惑,屈服於名聲的吸引力下。他們要求享有特殊待遇,奢侈浪費,無度放縱,透過妖魔化批評他們的人來壓制不同的聲音,並活在只會稱讚他們的人群中。

他們的粉絲也並非完全沒有責任。我們對名人文化的需求、渴望和鼓吹在在助長了這種文化。畢竟這是人類本能;研究顯示,受到社會等級制度頂端人物的影響可能是我們天性的一部分。

我們喜歡受大家喜愛的人。我們崇拜在推特/臉書上有高數量粉絲的人、寫過暢銷書的地位、在電視上的曝光率。我們追求高人氣,卻忘了我們的救主做的事恰恰與此相反。

在這種基督徒名人文化裡,上帝的國度開始看起來更像個私人王國,一個屬於某個領袖的帝國,一種爲促進領袖的目的而存在的個人崇拜信仰。有時,這些機構/教會還會反過來迫害它們的跟隨者

這是我們所有人都必須注意的警訊。無論我們的專業領域是什麼,我們的追隨者或舞臺有多大,我們都無法免疫於驕傲的誘惑。我們可能會企圖說服自己「我們是在為神作工」,所以我們竭盡全力建立這個帝國是應該的,但我們早已忘記耶穌的僕人本質。這種帝國令人飄飄然,但它是錯的。

也許有人會問,那麼,該怎麼做才能對上帝的國度產生影響力呢?基督徒名人難道不能利用他們龐大的舞臺吸引人們歸向耶穌嗎?雖然擁有知名度或有成千上萬的追隨者在本質上並沒有錯,但以爲只有名人才能「讓耶穌出名」的想法卻是非常短視的。

上帝的國度是顛覆文化、違反人類直覺的。耶穌謙卑屈身,離開天堂的寧靜,來到塵土飛揚的世界。爲了拯救我們,祂讓自己變得一無所有(儘管祂擁有萬物)。祂的國度不是由明星級的傳道人、牧師、作家、講員、歌手和演員建立的。相反的,祂的國度由普通的男性和女性開始,他們的人生曾被那無安枕之處的牧羊人所翻轉。

耶穌接納像我這樣破碎、一無是處的人來向世界顯示祂的大能。祂不需要倚靠名人做到這一點。想想使徒保羅(雖然他小有名氣)的至理名言:

弟兄們哪,可見你們蒙召的,按著肉體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貴的也不多。 神卻揀選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叫那強壯的羞愧。 神也揀選了世上卑賤的,被人厭惡的,以及那無有的,為要廢掉那有的, 使一切有血氣的,在神面前一個也不能自誇。(哥林多前書 1:26-29)

當然,若能有更多的著作、更多的信息、和更多的佈道來述說上帝的偉大是件好事。但我們必須謹慎,不能誤會這些就是上帝彰顯祂的偉大的唯一途徑。並且我們必須審視自己的心:我們是否「需要」透過名人才能好好的認識耶穌?

偶像崇拜是錯的,即使我們崇拜的對象是另一位基督徒,仍是錯的。我們應該尊敬我們的領袖們嗎?是的。但我們不應把他們捧上天,崇拜他們,或認為他們是完美的。

歌手兼作曲家邁克爾·卡德(Michael Card)在他的著作《沙塵上的手跡》裡這樣説:「永遠不要停止禱告懇求上帝別讓自己成爲明星或名人。」唐納德·戴維森(Donald Davidson)也曾說:「我們的文化絕對非常喜歡明星。這種心態低估了平凡的生活、平凡的工作及平凡的人生經歷裡的豐盛。」

是時候回頭稱讚普通人了,尊榮那些在幕後服事的人,向那些默默敬拜耶穌的人致敬。

有時,我會想像在末世那日,數不清的基督徒排成漫長的隊伍,等待領受他們在永恆裡的獎賞。我猜我會很驚訝地發現是誰排第一位,又或是誰排在隊伍的尾端。在今世沒有任何名氣的人可能會是黃金街上最富裕的那位,而那些曾尋求世人認可的人卻把他們的獎賞留在地球的岸邊。我盼望並禱告自己不會是後者。

瑪麗·德穆斯(Mary DeMuth)著有十幾本書,其中包括她的回憶錄《遇神之處》(Thin Places),該書清晰地還原她被忽視和家暴的往事。她在全國和世界各地發表演講,講述如何過著得釋放的生活。她認為她最大的成就是在德克薩斯州組織一個可愛的家庭——包括結縭22 年的丈夫和三個成年的孩子。閒瑕時,她種花、跑步、輔導一群高中女孩,並忙著爲家人和朋友做飯。

翻譯:江山 / 校編: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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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熱愛數學,我需要上帝告訴我為什麼

上帝的愛作為我的尊嚴及價值感的源頭,是足夠的。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24, 2023
Photography by Abigail Erickson for Christianity Today

我在德克薩斯州南部的一個小鎮長大。身為移民的孩子,我從小就重視教育,視其為通往美好生活和被社會接納的門票。雖然我來自一個沒有信仰背景的家庭,但我在面對自身缺陷的過程裡逐漸意識到靈性生命的存在。

大約在我五歲的時候,有一次我做錯了事,父親打了我的屁股,我反抗地咬了他的背部。我立刻感到深深的懊悔。我父母把我逐出家門,我蜷縮在我們家的車上,哭了一個下午。我懇求上帝的寬恕。過了一陣子,我進屋告訴爸爸我很抱歉。

我想,我之所以有禱告的本能反應,是因為我的父母雖然沒有宗教信仰,卻讓我上了一所教會小學。他們選擇這所學校是因為學校優良的教學品質。在那裡,我對像大教堂這樣的神聖空間、和掛在十字架上的耶穌這樣聖潔的人物產生了敬畏之情。我常坐在教堂的長椅上,想像耶穌可能會對我說什麼。但除此之外,我基本上不太理會上帝。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的想像力也轉向不同的方面。我的學業成績很好,尤其是數學。數學激起我對宇宙的敬畏和驚奇感。它似乎能揭示宇宙裡一種迷人的秩序。我逐漸領悟到,數學真理雖無實體,卻真實存在,雖然存在於世界之外卻又影響著世界。這些感受有點像屬靈層次的領悟。

上圖:作者弗朗西斯·蘇的聖經。下圖:蘇在加利福尼亞州帕薩迪納聚會的教會。Photography by Abigail Erickson for Christianity Today
上圖:作者弗朗西斯·蘇的聖經。下圖:蘇在加利福尼亞州帕薩迪納聚會的教會。

而,我在學習中獲得的喜悅卻陷入成功的誘惑網羅裡。在不懈地追求卓越的同時,我開始把自己的身份認同建立在「聰明才智」上,我唸書並非為著學習本身給予的回報。是對成就的追求驅動我對一切事物的追求,從取得好成績到贏得數學競賽。我急切地想向某個人證明我的價值

1985年,我在冷戰局勢愈發緊張和人們對核戰的恐懼中進入大學。我會和我的同學威廉一起解決數學和物理問題集,威廉擁有如百科全書般豐富的科學知識。在他宿舍的牆上掛著一幅可怕的美國地圖,他根據自己的研究為地圖上色。多數的大城市被黑色圓形覆蓋,周圍有著紅色、橙色和黃色的同心圓環。只有西部少數無人居住的地區沒有被著色。

「這些顏色代表什麼?」我帶著尊敬問威廉。他回答:「核戰爭時的破壞程度。」他溫和的回應方式使他的地圖所描繪的暴力顯得更加駭人。我對這種災難的恐懼進一步加深了我對原已掙扎著的人生災難的絕望感。

那時,我的父母皆剛被診斷患有嚴重的疾病——我父親有結腸癌,母親則患上ALS(俗稱漸凍症)。雖然父親的醫療預測還不確定,但母親的結局卻是肯定的——漸凍症目前無藥可醫。她很快就會癱瘓,清晰的思緒將被困在毫無反應的身體裡。

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迫面對生命的徒勞無益與死亡的醜陋現實。而威廉的預測讓我不得不在一個宏觀的層面上面對這樣的荒謬。為了尋求安慰,我問他:「還有希望嗎?」

「沒有,除非你信靠上帝。」他以微乎其微的聲音說道。威廉是個非常溫順的人,他可能並不想開啟這樣的對話,但他還是盡力回答了我誠懇的問題。當我得知他是個基督徒時,我非常驚訝,我想知道像他這樣的知識分子是如何合理化自己的宗教信仰。他是我在大學裡遇到的幾個基督徒中的第一個,他們都很聰明,但他們似乎照著與我不同的成功標準來生活。

我最喜歡的作家之一,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在《悲慘世界》裡寫道:「靈魂在一切幻想破滅之前,是不會向絕望屈服的。」而絕望正是這樣吞噬了我。我開始看到成就所給的空洞承諾。這個世界可能被成千上萬枚核彈炸毀,我的家庭也可能因苦難和心碎而崩塌。在這些情況下,擁有好成績沒有任何意義。工作和人際關係也似乎毫無意義。成就、成功、幸福——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在大一快結束時,我絕望的情緒達到了極點。一天晚上,我感到特別沮喪,在校園裡徘徊了幾個小時,心靈沉重得快要窒息。在回到宿舍的路上,我和另外兩個男生一起走進電梯,他們開始和我談論耶穌。如果是平時,我可能會迴避這種對話,但那個晚上,我的心是敞開的。

兩天後,我和他們一起吃午餐,我傾倒了所有關於上帝的疑問。他們呈現的基督信仰不是一套旨在強制人們遵守道德法規的宗教,而是與耶穌建立關係的信仰。這是我前所未聞的。他們告訴我,耶穌是個飽嚐苦難、熟悉悲慟的人。祂曾深深受苦,這意味著祂能理解我家人的痛苦。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明白恩典的必要性。我們是如此努力地使自己成為義人,透過道德和成就來贏得尊嚴,然而這些努力都無法治愈我們,因為沒有義人,連一個也沒有(羅馬書3:10)。這些真理讓當時身為一名追求才德兼備的大學生的我十分驚訝,但卻與五歲時羞愧地躲在車上,試圖理解自己罪性之深的我產生共鳴。

對我而言,基督教信仰的框架突然間合理了。耶穌為我痛苦的孤獨感帶來安慰,祂也給了我確據,讓我知道生命和其意義遠不僅止於我有限的視角所能看到的。當然,我同時知道,如果我繼續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也不會犧牲我的理性——事實上,我需要認真讀聖經,研究它的真理主張。但我還是邁出了第一步,決定將生命交託給耶穌。

那天晚上,我告訴威廉我的決定。他高興地說,他已經為我禱告整整一年了。

隨耶穌徹底改變了我尋找意義和盼望的方向,儘管我生命中的難題並沒有突然消失。苦難持續困擾著我的家庭。我需要更多時間來正視自己視成績為衡量自我價值的偶像崇拜,尤其是在我攻讀哈佛大學數學博士學位的時候。但是,踏上這條屬靈道路後,我開始漸漸明白為什麼生命裡有些事情如此腐朽,有些事情卻如此榮耀。

如今,我明白為什麼研究美學很重要,即使它沒有當下直接的應用。推理之美和我們在圖案裡看到的秩序皆反映著某種神聖的東西,因此值得我們為了它們本身的存在研究它們,而不是為了我們個人的榮耀。

如今,我理解為什麼苦難是有意義的。「智慧人的心在遭喪之家」(傳7:4),因為苦難使我們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從而能看到更豐富的人生。

如今,我也明白為什麼人際關係是有意義的。當我為著自己傷害了父親而悲慟,當我品嚐深厚友誼之甜美,或者當我與那些經歷苦難的人一同哀哭時,我正是在尊榮他人身上所承載的上帝的形象。認識到這一點激勵我與人有更深層次的交往,也使我更加關注去服事邊緣群體——耶穌與他們共鳴,並總是優先服事他們。

在上帝愛中,我從毫無意義的、想被他人認可的追求中找到安寧。童年時期掛在教堂十字架上的耶穌如今對著我的內心深處說話,提醒我,上帝的愛作為我的尊嚴及價值感的源頭,是足夠的。

弗朗西斯·蘇是《數學促進人類繁榮》(Mathematics for Human Flourishing)一書的作者,也是哈維·馬德學院(Harvey Mudd College)的數學教授。他和家人居住在加利福尼亞州帕薩迪納市。

翻譯:Jane Hao / 校編: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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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空巢期是上帝的機會

如何從大使命的角度重新思考為人父母的生活?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23, 2023
Hero Images / Getty

近期,我的一個朋友熱淚盈匡地跟我說:「我再也不是媽媽了。」她的意思是,她的孩子們去不同州讀大學了,她的巢空了,她的心因著這種巨大的變化而難過。過去二十年來,她日常生活的大部分時間都圍繞著孩子,她需要時間消化孩子離巢的悲傷,這很正常。

許多孩子已經成年的基督徒媽媽也有同樣的感受。至少令人欣慰的是,母親的身份不是短期的委身,而是一生的盟約。耶穌的母親馬利亞在耶穌傳道的整個過程中都在場,並被提及是見證耶穌受難的人之一。事實上,耶穌死前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確保祂的母親得到認可且有人照顧(約翰福音19:25-27)。如果馬利亞是我們的榜樣,那母親的身份就不會受到年齡或距離的限制。

雖然當我們的孩子離開時,我們的家或「巢」可能感覺空蕩蕩的,但為人父母不僅止於他們的童年時代,更不僅止於家的圍牆。當我們試圖重新構想我們的「巢」時——尤其在節日即將來臨之際——不妨想想以下四種可能性:

1. 視你的巢為「開放」的,而非「空的」

「空巢老人」一詞有時帶有空洞、無盼望和喪失身份感的含義。但是,這些養育過孩子並將他們推向世界的人有著獨特的智慧、知識和恩典。我們的生命是充實的,不是空虛的,我們在歲月裡得來不易的智慧是上帝可以使用的工具,用以向周圍的人傳福音或帶領門徒。正如《約伯記》的作者所說:「年老的有智慧,壽高的有知識」(約伯記12:12)。

此外,母親的身份不僅僅局限於我們親生的孩子,也包括我們被呼召去關心和愛護的其他許多人——我們朋友的孩子、我們主日學的學生、我們的同事、朋友和鄰舍。換句話說,我們的巢不是空的——它一直延伸至我們周圍的人。

2. 與年輕的母親同行

聖經邀請長輩以生命影響年輕的一代(提後1:5;提多書2:3-5;希13:7)。當我們視自己的巢穴為一個成長的空間,而不是一個空巢時,我們會發現我們需要為其他需要我們支持的女性騰出空間。正如萊維娜·穆蘭迪(Levina Mulandi)所:「提多書2:3-5告訴我們,年長的婦女被呼召參與在年輕女性的生命轉變裡⋯⋯這種模式不僅能改變ㄧ個人的生命,也能改變我們的社區和基督的永恆之城。」

多年前,我有幸加入一個MOPS小組(美國各個教會間行之有年的媽媽團體),該小組為每位母親指派一位指導媽媽。擔任輔導的媽媽通常有至少一個念國中的孩子,比被輔導的年輕媽媽更年長、更有智慧。直到今天,我仍然和我的導師保持著聯繫。無論我是每天還是每年與她聯繫一次,我都知道她的智慧對我的母親之路有所啟發,能指引我回到上帝身邊。

當你組織著自己的空巢時,找一位你可以在背後為她禱告的年輕母親,她能在智慧的光照下接受你的指引。如《箴言》告訴我們的:「無智謀,民就敗落;謀士多,人便安居」(箴言11:14)。

3. 重振與青壯年孩子的關係。

發展心理學家愛利克·艾瑞克森(Erik Erikson)認為,儘管青壯年子女正在從父母那裡獨立出來,他們仍在尋求親密關係。他們渴望與人建立深厚的關係,當他們無法滿足這種需求時,往往會感到孤立和孤單。

換句話說:雖然我們的青壯年子女可能在地理位置上和我們很遠,他們內心仍渴望與我們有親近的關係。他們希望被視為成年人,而不是孩子,我們之間的關係氛圍自然地有所變化。但是,當我們把孩子們當作成年人來接納,以同理心和洞察力與他們相處時,我們就能敞開ㄧ座大門,與他們建立更深層次的連結,以及更深層次的屬靈門徒訓練。

在這裡,耶穌的母親馬利亞再次成為我們很好的榜樣。我們可以說,她「養育」成年兒子的方法,就是在祂服事、成年及死亡的人生轉變過程裡與祂同在,甚至是最終站在祂的十字架前(路加福音2:19)。

我們的孩子也需要我們的陪伴——即使我們在很遠的地方。

4. 思考巢穴外的事

有些基督徒成為母親後會暫停自己的事業,等孩子離家後再重新開始。我自己的母親正是其中一員。身為沒有多餘資金或額外時間的年輕父母,我出生後,母親便無法完成護理學位。然而,在我高中畢業那年,她開始一邊全職工作,一邊完成學業。我看著她追求埋藏多年的熱情,反過來又給了我勇氣,讓我記住,無論我在孩子們年幼時放下了什麼,未來都可以在上帝的安排下重新拾起。

艾瑞克森認為,中年人的核心挑戰是找到值得自己投資的事物,也就是所謂的「生成力(generativity)」。生成力包括透過做志工、第二職業(例如我母親)、有益於社區的嗜好或其他慷慨的行為,有意識地為下一代留下自己的印記。根據基督徒的大使命(馬太福音28:19-20),這個時期讓我們有機會將我們的巢穴擴展到自己家庭以外的地方,將福音傳給我們接觸到的人。

正如聖經所述,上帝喜悅我們生命中的每個細節。無論年齡大小,我們都能持續茁壯成長、結出果實,將榮耀歸給上帝。詩人告訴我們,那些「栽於耶和華的殿中的,必發旺在我們神的院裡。他們年老的時候仍要結果子,要滿了汁漿而常發青」(詩篇92:13-14)。

當我們心裡惦記著上帝永恆的旨意,我們便能相信祂會看顧我們孩子成熟的過程,也會在我們努力向他人敞開我們的巢穴時看顧著我們。

維多利亞·里奧拉諾(Victoria Riollano)是六個孩子的母親、作家、演講家和心理學教授,居住在華盛頓特區。欲了解她的事工Victory Speaks,可至Facebook或victoryspeaks.org。

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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