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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甚難,誰能聽呢?」——聽道者的責任

我們在坐下聽講道前,需要先破除一些先入爲主的盲點,預備自己成為能聽懂講道的人。

Christianity Today August 3, 2023
Dibakar Roy / Unsplash / Edits by CT

在約翰福音中,有好些人聽見耶穌的講論,覺得怎麼可以「吃」耶穌!就說:「這話甚難,誰能聽呢?」(約六60)坐在講台下聽牧師講道的我們,或許有時心裡也會浮現這樣的話,覺得牧師講得太難、太學術,又或者覺得牧師沒有在講經文、只是堆砌許多小故事,甚或根本在胡說八道。然而一篇聽得懂的講道不只是講道者的責任。以下請容我列出幾個容易讓我們對講道「先入為主」的問題,幫助我們在坐下聽講道前,預備成為能聽講道的人。

據說在軍閥時期,有位軍閥看籃球賽,不明比賽規則的他,搞不懂場上十個人為什麼要為一顆球爭來奪去,就對隨行的副官說:「給每個人都發一顆球,不就解決問題了嗎?何必那麼辛苦地搶奪呢?」讀者也許覺得可笑;如果你第一次看美式足球,即便不會說:「給每個人都發個球!」或許也會覺得場上那些壯漢的碰撞衝擊實在叫人難以理解:「這樣的比賽有什麼技術可言,有什麼可觀?」不是日本人的讀者,大概也難以理解,兩個全身僅由小布帶蔽體的胖子相互推撞,通常最多不過一分鐘就定出勝負的比賽,竟然是日本的國技「相撲」?還有,為什麼在紐西蘭,一群面容扭曲凶狠、目露凶光,時而伸出舌頭,時而咆哮吼叫的人,竟然是在表達致敬或歡迎?

生活裡有太多我們不懂的片段,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不知道「懂,必須學習;了解,並非必然」。如果軍閥懂籃球,一定不會說出那句貽笑大方之言。如果懂美式足球,一定明白它為什麼那麼受歡迎。如果懂相撲的歷史和訓練之艱苦,就知道相撲選手看似肥胖的身材,裡面其實都是肌肉,而且動作非常靈活。如果知道紐西蘭原住民毛利族(Maori)的傳統,那看似嚇人的面孔和動作,其實是榮譽和敬意(Haka)。

了解,並非必然

「懂,必須學習;了解,並非必然」。信仰群體裡免不了不懂的現象,其中一個就是會眾對聚會中講道的反應。雖然沒有研究資料佐證,我猜不少會眾對講道並不滿足。

「不滿足」是一個籠統的講法,原因可能在於講道在理性上缺乏說服力,或過於乾澀枯燥,或是老生常談、陳腔濫調,不過是屬靈用語的彙編,或連串無關經文的拼湊。當然,標新立異,煽情有餘、卻空洞無物,這也是會眾「不滿足」的原因。

會眾對講道不以為然,講道者自然責無旁貸,是第一個最需要反省的人;畢竟,他應該以別人聽得懂的語言傳講信息,而不是自說自話。他的言說應該避免混亂、不合邏輯,或只憑「亮光」或「感動」隨意發揮。講道者既不該將書架上的資料轉到講台,也不能堆砌從網上找來的故事,甚至不應將別人的講章當作自己的講章,更不是以語言技巧或「個人魅力」操控會眾。

另一方面,如果上主的道如兩刃的利劍(來四12),如果宣講者盡心牧養、恆切禱告、敏於觀察、忠心研讀經文,構思講章,會眾卻還是覺得「這話(講道)甚難,誰能懂呢?」問題又在那裡呢?

避免墜落「先入為主」的陷阱

人總是帶著已有的經驗和知識,才能認識更多、更深。事實上,無人能避免帶著對事物的既定經驗、了解和期望,去閱讀、對談或聆聽。

一個人要是連字母都不懂,如何了解英文寫成的文字?不過,就算二十六個字母都懂,組合的單字卻不一定知道什麼意思。就算查了字典,如果不諳英文文法,對組成句子的意思還是無法掌握。因為對文字的體裁和目的完全陌生,就算掌握了文法,讀懂了一個句子,整段還是似懂非懂。

又比方說,閱讀體檢報告,要知道裡面的詞彙、數值和單位的意義,你得先有醫學知識或訓練。閱讀財政報告,得對會計帳表有概念。甚至看菜單點菜,你必須知道菜單的作用是什麼,也許你得知道自己或朋友的身體狀況和口味喜好,甚至口袋裡有多少錢,才會點菜。

在沒有既定的經驗和了解下進行閱讀,後果將難以想像。誤解、曲解、穿鑿附會,幾乎是必然的災難。懂,必須學習;了解,並非必然。所以,問題不在於有沒有先存的經驗、了解和期望,而是在於這一切是否適切,會否「先入為主」,堵塞了成長的空間和開闊的視野,成為量度的絕對標準,甚至拒絕上主的聲音。

某天你帶著糾結和不安的情緒參加崇拜,希望崇拜裡的詩歌和講道信息成為你的指引和安慰,但這個主日是教會週年紀念,無論詩歌和信息,都洋溢感恩喜樂的氣氛,信息是回想上主的信實和恩情。你因為糾結和重擔而喜樂不起來,可以理解,既合情,也合理;但你的糾結可以是否定感恩的理由嗎?你的「不滿足」可以成為量度崇拜和信息的標準嗎?

以「屬靈」包裝的先入為主

同樣的「先入為主」,也可能以更屬靈的形態出現。當我們對某段經文已有某個認知或了解時,就容易排除自己不熟悉的任何解釋,甚至視之為信仰有問題。於是,每次聽道期望的,其實是自己已有的「真理」得以確定。這種先入為主的前設,並不僅限於經文,甚至可以延伸到講道的形式和時間的長短:

我們聽慣了「三點式」的講道,認為三點式以外的講道不是講道。問題是,從先知到耶穌,以及後來的使徒,有那些講論是「三點式」的?

我們習慣接受從上而下和指令式的教導,而把不是從上而下、沒有具體指引的講道,視為沒有教導、沒有應用的分享。然而我們熟悉耶穌的講論,應該是比喻吧?耶穌的講論必然是從上而下的指令?總是有明顯的教導和應用?想想路加福音第十五章「浪子比喻」中的大兒子,他有進去享用筵席、歡喜快樂嗎?路加福音中的耶穌說完了這個比喻後,有提出什麼應用嗎?

我們習慣了聽四十五分鐘的講道,卻認為二十分鐘的講道根本不像話,只是容易不過的小分享,甚至未盡用功或偷工減料。然而,在主日崇拜裡,有多少會友對四十五分鐘的講道全程留意細聽而不翻看週報或滑手機?還是會心裡嘀咕:「有完沒完呀!」

對經文有某種了解不是問題,三點式講道不是問題(有些經文的結構的確更適合以三點式開出講章),從上而下不一定有問題(有些經文的確是指令式,加上牧者的性格並會眾對其的尊敬和信任),講四十五分鐘甚至一個小時也沒有問題;問題是這一切會否先入為「主」,堵塞了成長的空間和開闊的視野,成為量度的絕對標準,甚至拒絕上主的聲音。

聽懂講道不只是講道者的責任

「這話甚難,誰能懂呢?」聽道不是單向的,會眾聽不懂,既可能是講道的人的責任,也可能是會眾不願意放下他以為的懂、他的情緒、他的習慣、他的期望、他的解釋,甚至他的教義。在「他的」之外,都是難懂之事。也許,這不是不懂,而是不願認同。加利利海旁的群眾,吃了五餅二魚,心想耶穌是他們期待的先知君王;耶穌知道他們強迫他作王,就獨自退到山上(約六14~15)。隨後耶穌向他們講道,那完全是他們的經驗、期望和計算之外的,於是就說:「這話甚難,誰能懂呢?」

會眾聽不懂牧者的講道,也許是講道者的問題,但問題也可能出在會眾身上。會眾不願聽自己不想聽、不習慣聽的道(從舊約以色列民到跟從耶穌的群眾,以至初代教會甚或今日教會,豈非一再重複?)。另一個極端是,會眾毫無辨識地言聽道從,會否造就層壓剝削、扭曲人性的教派,甚至為欺詐侵犯別人的領袖賦權(empowerment)?是的,無論是前者或後者,會眾有免不了的責任。

所以,會眾能否聽懂講道,其中一個關鍵是,會眾是否真誠地認識和了解自我。無人能避免帶著對事物的既定經驗、了解和期望,去閱讀、對談或聆聽。但問題不在於自己先存的經驗、知識或習慣,而是我們是否真誠地承認,自己所知、所感、所慣的,並不是我們生命的主。我們是否相信,上主當然會在我們熟悉的土壤和氛圍工作,更會在我們陌生的處境、人事和經驗做新事。

會眾:宣講不可或缺的夥伴

在講道學的理論中,講道並不僅是資訊的傳遞,也不是心靈雞湯的灌注,更不是驚天動地的搖撼。當然,講道包含資訊,也安慰心靈,甚至可能翻轉生命;然而,會眾能否接受、有感觸、被翻轉,還得有願意聽的耳朵、渴想看見的眼睛、願意被觸動的心靈。回想我們的生命,如果堅持小學學習的那一套,能上大學或研究所,甚至更專業的研究嗎?只聽自己愛聽的,生命怎能突破偏頗狹隘?自以為是、固步自封,會不會是另一種的「頑梗」或「眼瞎」?

生命的成長,必須自知不足,願意聆聽、受安慰、被改變。如果我們都明白生命成長是真實的經歷,聽道亦然,那不是因為講道者有什麼了不起,而是因為我們相信上主的話是活潑的道、流動的活水,相信聖靈從不止息地工作。所以,宣講∕聽道就是塑造生命的事件(preaching event),會眾不是被動接受資訊(哪怕是聖經的資訊),而是上主的話語藉聖靈的啟迪和工作,經由講道者的言說與聽道者的聆聽,繼而進入經文被塑造。會眾不被自己的情緒高或低左右,而是由上主藉經文所引帶、開啟、觸動和塑造。

聽懂講道,不只是知識上的懂,而是生命的投入、體會和經歷。這種投入和經歷,除了避免墜落在「先入為主」的陷阱,開放自己的心靈和有謙卑的心態,也得要有一定紀律和養成。套用戲劇的語言,是熟悉相關的「劇本」(scripts)、默契和傳統,這是養成和識見(literacy)。試想像你是交響樂團的成員,或與伴侶跳舞的共舞者。交響樂團的樂手必須熟悉樂譜和樂曲風格,疏於練習的樂手對樂團帶來什麼影響?儘管舞技平凡,舞者也能因配合舞伴的帶領而享受舞蹈;若是不願配合舞伴的舞者,不僅不享受,還會將舞蹈變成狼狽不堪的鬧劇。

會眾是要不甘心地丟下一句「這話甚難,誰能懂呢?」,還是成為享受音樂的樂手或觀眾,沉醉於舞蹈的舞者?保羅對哥林多人說:「我們成了一臺戲,給世界、天使和眾人觀看。」(林前四9b)上演這臺戲,不僅需要寫信的保羅,也需要收信的哥林多人。

孫寶玲,台南浸信會恩慈堂顧問牧師,台南神學院客座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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