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名牧師及心理治療師，我常遇到那些被絕望吞噬的人。他們前來找我，卻難以明確描述自己的處境：「也許我要發瘋了，或只是太憂鬱了。你能幫幫我嗎？」下面是我對「靈魂的黑夜」的三種理解。
「靈魂的黑夜」會引發深刻的問題
這些困惑的季節可能會讓人感到害怕，無論是基督徒還是牧者都不例外。十五世紀的聖十字約翰 (John of the Cross) 形容這種經歷為la noche oscura (黑夜)，是上帝那帶有苦澀的恩典強烈臨到的時刻，使我們向嶄新的屬靈境界敞開。然而，我們很容易錯失這樣的恩典時刻，尤其是當我們沒有深入思考上帝可能正在做什麼時。
試想這樣一個場景：一位38歲的牧師打電話向我尋求建議。他的教會不怎麼成長，他的禱告缺乏熱情，他似乎在對一群耳朵關起來的人講道。曾經很有幫助的屬靈操練如今似乎再也無法帶來力量。而且，他越來越容易受誘惑去觀看色情內容，或沉迷於電玩遊戲，這讓他自己和妻子都十分憂心。他感到無助和憂鬱，覺得自己在服事上遇到了瓶頸。
我告訴他，這是個極其特別的恩典及成長的時刻。我也一如往常地建議他找心理學家評估是否有心理治療的需要，甚至是否需要藥物幫助。
他的故事，以及無數類似的例子，都引發了一些嚴峻的問題：我們應該如何理解靈魂的黑夜？它和憂鬱症有何不同？在這樣的時刻，我們可以採取哪些實際步驟來成長，無論是屬靈上還是情緒上？
靈魂黑夜既是屬靈的，也是心理的
聖十字約翰及聖女大德蘭 (St. Teresa of Avila) 視靈魂的黑夜為一種屬靈的煉淨與光照，但他們同時也理解，心理層面的動態往往在這種經歷中扮演重要角色。雖然在他們的時代，他們不知道現代心理學的分類與定義，但卻是當時最精通人性心理的靈修導師之一。聖約翰教導人們，melancholia (憂鬱) 常常伴隨著靈魂的黑夜而來。對他而言，這不是「二選一」的問題，而是「兩者兼具」的現象——我們的屬靈生命與心理狀態密不可分。
然而，我們往往沒有學會這個寶貴的功課。心理學家常將憂鬱症視為單純的神經化學問題，認為只需透過藥物或治療來修復。另一方面，牧者則容易將心理困擾過度屬靈化，忽視其可能需要更專業的心理治療介入。許多治療師 (包括基督徒治療師) 對於如何幫助求助者運用靈命操練 (spiritual disciplines)、敬拜、教會禮儀及聖禮的屬靈益處，則缺乏深入的洞見。這種二分法對聖德蘭及聖約翰來說，完全不存在。
靈魂的黑夜帶來成長的契機
古代的靈修家教導我們一個寶貴的功課：靈魂的黑夜並不是問題，而是機會。明白這一點，能使我們從「我要如何擺脫這個困境？」轉向「我能在這當中學到什麼？」
在北美文化中，失敗及心靈上的掙扎往往被視為一種問題，是通往成功之路上的崎嶇障礙。然而，這種觀念本質上是西方的產物，卻深深影響了我們的基督教信仰觀。因此，許多牧者認為，憂鬱、質疑信仰或與上帝的疏離，是服事的障礙，而非服事的契機。
前面提到的年輕牧師在與我通話時，十分擔憂自己、家人以及每週期待他「維持良好狀態」的會眾。我一邊聆聽，一邊意識到他應該會從心理治療中受益。他從未深入探討自己的原生家庭，但單從幾個問題就顯示出，他父親對他的高度期望使他容易自我批評，並產生對失敗的恐懼。因此我建議他尋求心理治療。但是，他所面對的問題，真的僅僅是「原生家庭的影響」嗎？
聖十字約翰會說「不僅僅如此」，而我也同意這一點。多數心理問題都與屬靈問題相互映照。我們所認為的困難、失敗，甚至「心理問題」，常常可以成為屬靈甦醒的契機。我相信，聖約翰會將這位牧師在禱告上的枯竭、熱情消退，甚至是他對情慾的掙扎，視為靈魂黑夜的徵兆。而靈魂黑夜的目的，正是要剝去我們那些徒然嘗試按自己的方式建造意義的努力，喚醒我們，使我們回歸單純渴慕與上帝親近的心。
在我的輔導工作中，我發現「與上帝有親密的關係」正是人們內心最深的渴望。一次又一次，牧者們告訴我，他們最想要的，就是更純粹、更單純、更深刻地認識上帝。
十九世紀偉大的佈道家司布真 (Charles Spurgeon) 曾深受嚴重的憂鬱症折磨。他時常臥病在床，無法講道，有時甚至一個月中就有兩次無法站上講台。如今，或許我們會對一位如此頻繁遭受憂鬱症折磨的牧者缺乏足夠的同理心。然而，耶穌曾邀請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到祂面前得享安息，這對牧者們同樣適用。
在當今時代，人們在情緒上的掙扎已獲得心理學上的認可，因此我們應當善用心理治療、運動、支持團體及藥物，當我們有需要時，不必為尋求幫助感到羞恥。
但同時，也請把這個時刻視為一個機會，去思考耶穌可能正在你的生命中，或你所輔導的人的生命中，成就什麼事？
你或許會發現，這是上帝邀請你進入榮耀煉淨的靈魂黑夜，使舊有的自我與過往的愛戀被剝除，轉而被對耶穌、對他人，甚至對你自己更深、更純粹的愛所取代。
你是天父深愛的兒女——祂深切渴望看見你得著全人的醫治與更新。
Chuck DeGroat為密西根州荷蘭市西方神學院 (Western Theological Seminary) 教授，教授牧養關懷與輔導課程。本文經The Ministry Essentials Bible (Hendrickson, 2014) 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