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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福音派影響力消退的事實

美國正日益成為一個多元文化的市場,福音派基督徒應如何回應這種多樣性?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25, 2024
Illustration by Elizabeth Kaye / Source Images: Getty

美國基督教在文化和政治上的影響力都在不斷衰退。1937年,有70%的美國人表示自己隸屬於某個教會。這個數字在20世紀大部分的時間都相對穩定。但在過去25年內,估計約有4千萬名美國人已不再去教會。如同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對「破產」的形容:首先是逐漸發生的,然後在頃刻之間爆發。

美國的公共生活領域向來以白人和新教基督徒占多數,但現在正以極快的速度變成一個多元文化、宗教、意識形態和生活方式的競爭市場。基督教曾是毫無懸念的主導力量,現在卻逐漸成為只是眾多道德主張中的一種。

福音派又是如何回應基督教在文化及政治力量上的衰退呢?

與媒體冷嘲熱諷的描繪相反,福音派其實並非高同質性的一塊鐵板。福音派內許多人正以各種不同方式來回應這種衰退。眾所周知中的「悲傷五階段」的框架可以作為一種具有洞察力的工具,讓我們了解福音派如何處理他們在文化和政治上的衰退。(悲傷五階段為: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沮喪—接受)。

在悲傷的任一階段都可能看到福音派人士的身影。當然,這個五階段框架並不適用於所有人。有些福音派人士一點也不感到悲傷。他們實際上很高興見到「所謂的基督教」喪失影響力。這些人認為,基督徒暫時停止與政治糾葛,從根本上來說是好的、健康的發展,認為這種現象其實對美國及教會都有益處。

雖然我能同理他們的感受,但我必須提出我的反對意見。我相信上帝呼召基督徒參與政治生活。我們必須主動尋求公共事務中的公義及憐憫。我們必須積極地為鄰舍的蒙福及生命的繁榮昌盛而努力,而這需要我們參與政治,並為了這些目標發揮某種程度的政治力量及影響力。身處優勢社會地位的基督徒若想與政治生活脫鉤,就是拋棄了上帝要求他們要保護、服事及愛護鄰舍的命令。

所以,不,我相信福音派對自己失去文化及政治影響力感到哀傷是完全適當的。儘管如此,任何一位諮商輔導人員都會告訴你,哀傷有其有果效的形式,也有其無果效的形式。失去親人的人不能永遠停留在否認、憤怒、沮喪或討價還價之中。同樣的,他們也不該在哀痛的過程中因自己的哀痛而對他人造成傷害。

以下是福音派在悲傷的不同階段呈現的樣貌。悲傷的第一階段是否認。雖然有些福音派基督徒仍在否認基督教的衰落,但這類人的數量已與日俱減。要忽視基督教在媒體、學術界、市場、藝術和政治上被邊緣化的景況已越來越難了。對那些仍在否認階段的人,其實沒什麼好說的了。

第二個階段是憤怒。福音派的憤怒是電視節目喜歡呈現的重點──幼稚的福音派領袖看起來精神失常的表現往往可以吸引大量的點擊率。因此,大部分媒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福音派對美國進入後基督教時代(post-Christian)所展現的憤怒、受害者情緒和哀痛上,並不令人意外。

第三個階段是討價還價。許多文章和書籍都探討了福音派領袖為了一些政治上極小的權力和機會,越來越願意與魔鬼討價還價的災難性手段

雖然已有許多人花費不少篇幅書寫關於福音派否認、憤怒、討價還價和沮喪的階段,但最後一個階段卻很少受到關注。對美國福音派而言,如果進入了「接受」的階段,會是什麼樣子?

在這個問題上,我並不算ㄧ個中立、置身事外的觀察者。我是一名福音派基督徒,我相信美國基督教應該採取一種非被動性的接受姿態。我必須清楚地指出,接受並不等同於默許/默認。我說的非被動性指的是我強烈支持基督徒積極地參與公共生活。接受美國在意識形態上的多樣性,並不等同於退出、不再參與美國的公共生活。身為福音派基督徒,我仍然想提倡以聖經教導的方式來實現我們國家內的公義、和平及繁榮。

認識到這一點後,讓我們回到眼前的問題:福音派基督徒如何在哀傷的過程中前進,從各種否認、憤怒、討價還價和沮喪的狀態中走出來?就我所知,至少必須做五件事。

首先是神學上的改變。所有的政治哲學都從一個簡單的問題開始──是誰在掌權?學術上稱這為統治權/主權(sovereignty)問題。對基督教政治哲學家而言,這個問題的答案當然是耶穌。唯有基督是最終的掌權者,不是任何君王、政治家或意識形態。只有一個寶座,而它屬於基督。

不幸的是,許多美國福音派基督徒談論政治時,常陷在薄弱的基督論的後果中。他們似乎認為耶穌在美國的公共生活裡不是「不存在」就是軟弱無力,祂不夠有力、不夠強大,以至於祂無法「奪回」美國。由於基督似乎有這種明顯的弱點,一些福音派人士便開始尋找一位強而有力的政治人物來完成基督的工作。畢竟,如果耶穌無法完成任務,我們需要找個人來替祂完成。

凱莉·安德伍(Carrie Underwood)的音樂對每個人來說都很美好,但福音派人士尤其應該把「耶穌掌握方向盤(Jesus Take the Wheel)」這首歌放回自己的音樂播放清單裡。有太多美國福音派人士試圖在恐懼中緊緊抓住那本不屬於他們的——那個他們既沒有、也不能、更不應該控制的政治方向盤。如果基督坐在駕駛座上,基督徒就不該佔領駕駛座。我們必須學習相信耶穌在政治上的主權。

第二個改變則是戰術性的。當福音派接受他們作為政治少數族群的地位時,他們需要學會如何與其他人合作。他們需要與其他「道德上的弱勢文化」建立策略性的夥伴關係。與其將天主教徒、摩門教徒和穆斯林妖魔化,福音派需要學會就共同認同的政治目標來進行合作。從戰術上來說,福音派領袖自己單打獨鬥的力量太弱。若想要成功,我們需要結交朋友。

在這方面,荷蘭的福音派基督徒為我們提供一條有趣的前進道路。過去幾十年來,他們一直是政治上的少數聲音。在近期一次為了減少荷蘭的性交易所做的努力中,當地的福音派人士與左翼女權團體組成了一個共同的政治合作力量。儘管他們在意識形態上有很深的分歧,但他們在三件事上達成共識:女性本身具有深刻的價值、她們的身體不該被商品化、她們值得被保護,免受性交易市場道德敗壞的剝削。

荷蘭福音派領袖並沒有為了達成這項政治交易而放棄他們的基督教原則。更重要的是,福音派基督徒並沒有因他們的領袖與左翼女權主義合作而攻擊他們。這些基督徒弟兄姊妹已經接受,如果他們想要在荷蘭尋求公共的公義,他們需要與不同團體合作。

第三個改變是姿態(posture)的改變。有些福音派基督徒喜歡像殉道者那樣,陷在失去權力的陰鬱狀態。另一些人則死命抓著他們還能抓住的一點點權力,深怕權力從指間溜走。我們似乎覺得只要自己處在憤怒狀態下,我們至少還能維持著戰鬥的姿態——縮緊下巴,握著拳頭。如果我們還處在討價還價的階段,我們就會降伏在那些承諾會以政治的殘羹剩飯回報我們的政客面前。但以上這些姿態對我們都沒有任何好處。

就像只會從右邊運球過人的籃球球員那樣,福音派選民已變得很好被人預測。從政治的角度來看,這使他們容易被操縱、拉攏、利用和忽視──他們是政客最理想的支持者。無論是蹲下、卑躬屈膝還是戰鬥的姿態,福音派都缺乏適應並回應多變且多元的政治格局所需要的姿態。

籃球選手最先學到的一門課,就是三重威脅姿勢的力量。只要保持一腳向前,球在胸前,球員就能呈現「三重威脅」的姿態,可以在ㄧ瞬間選擇傳球、投籃或運球過人。防守者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往哪裡去,所以進攻者有空間做選擇。三重威脅的準備姿勢讓球員能運用創造力、想像力和技巧來即興發揮、調整並克服挑戰。

福音派基督徒也需要一種新的姿態,讓他們能夠進行合作及競爭、戰鬥及饒恕、說服及聆聽。我們參與的遊戲急需我們採取一些新的方式。

因著這個需要,引領我們走向第四個改變。福音派政治參與的未來需要福音派的想像力被深刻地更新。任何一個藝術家都會告訴你,創意和靈感是非常難得的要素。就像個善變的朋友,今天還在這裡,明天就消失了。要變得「更有政治上的想像力」並沒有現成的步驟可依循。但某些做法肯定有所幫助。

福音派基督徒需要從消費政治的生活轉向文化創意(cultural creativity)的生活。與其每天接受有線新聞、政論廣播和社交媒體上無止盡的政治謾罵,我們需要專注於──直白地說──成為更有趣的人。這似乎是個不尋常的政治處方箋,但福音派基督徒需要舉辦更多晚餐派對、參加更多吟詩班、做木工、開辦讀書會或組織保齡球聯盟。我們應該著手服事難民家庭,或學習一門新語言、學習烹飪或舉辦社區的野餐聚會。

無意識地接收政治上的憤怒,永遠不會讓我們產生具有創造力、想像力或智慧的福音派政治見證。充滿樂趣、美感、學習和愛的生活,能為更健康的政治文化提供肥沃的土壤。

把自己從每天24小時、每週七天的新聞喧囂中抽離出來,將自己的雙手和心思投入在賦予生命力的日常行動中,對我們的政治姿態和實踐會有很大的幫助。政治上憤怒、憂鬱和苦毒的鐵籠必須被打破。具體的日常行動可以解放福音派基督徒,讓他們以全新的、敞開心胸的想像力應對這個嚴重分歧的兩極化世界。

美國福音派最後一個可以做出的改變,是回到福音的核心。當我們還是罪人的時候,基督為我們而死(羅馬書5:8)。福音派政治的中心必須是福音的好消息。

如果福音的好消息是我們政治生活的核心,我們的政治應該會是以感恩為標誌的政治,而不是悲傷。全球的福音派運動,無論文化或背景如何,一直以來共同認同福音是我們的核心。福音派的生命始於恩典與感恩的經歷,而不是恐懼、憤怒或怨恨。對自稱「跟隨基督」的福音派來說,這種在基督裡經歷到的恩典,具有公共層面的影響。我們在基督裡「被祂接待」的經歷,必須展現在觀看著我們如何接待他人的世界面前。

美國正日益成為一個多元文化的市場,充滿各種宗教、意識形態和生活方式。福音派基督徒應如何在政治上回應這種多樣性?我們何時應傾聽和學習?我們何時應站穩並戰鬥?我們何時應與人合作?何時應競爭?

動態的政治環境需要動態的政治姿態及實踐。在永恆的這一端,這些界線並不總是那麼清楚。但只要我們清晰地堅守福音身為好消息的核心,這就不應成為我們整日憂慮之事。

馬修·凱明克(Matthew Kaemingk)是富勒神學院毛瑞祺( Richard John Mouw)信仰與公共生活副教授。他關於信仰與政治的播客為《門口的狂熱者」(Zealots at the Gate)。他最近的著作包括《改革宗公共神學》(Reformed Public Theology)和《工作與敬拜》(Work and Worsh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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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在兩極化的世界談論上帝和政治

從事衝突管理的工作經驗幫助我發展出一套處理敏感話題的有效方法。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25,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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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發覺談論一些重要的事,可能會帶來某種風險時,該怎麼辦呢?今天,在接觸對基督教懷有敵意的人時,有時連在談話中提及耶穌都感覺很困難。隨著信仰在西方的衰落,如果我們不能與不信主的朋友和家人談論耶穌,他們又能如何遇見祂呢?我們的教會、家庭和社區內兩極化日趨嚴重的現象,常讓我們感覺無法討論政治或價值觀。

我們對和好友圈以外的人討論上帝、基督或政治,或有時甚至是在這些圈子內談論這些議題,都會心存戒備,是可以理解的情況。因為我們擔心會導致人們吵架,甚至破壞彼此的關係。對於棘手的問題,我們沒有答案。我們甚至無法就事實達成一致的觀點。我們摯愛的人似乎對和他們不一樣的觀點不感興趣,甚至反感。也難怪我們會避免向朋友或家人傳福音和談論政治,更別說是陌生人了。

但我深信,一定有一種有效的、愉快的且吸引人的方式來與人談論基督,並且以這種方式討論任何敏感話題也都十分有效,即使在激烈的時期也行得通。

多年來,我的學生們運用一種簡單的方法與他們強烈反對的朋友就「熱門話題」進行精彩的對話——能和人討論世上所有想得到的政治議題。他們經常回報:「對話進行得非常順利」、「我和我的朋友感覺更親密了,我們想要有更多像這樣的對話。」

我親眼目睹了這種方法的效力。例如,幾個月前,我與一位非基督朋友聊天時便使用了這個方法,在我們分別之際,他說:「這是我有生以來最棒的一次談話。」而我們聊了上帝將近兩個小時。這種方法幫助我與不同意見的人就高度爭議性的政治議題進行長時間的對話,並在過程裡讓我們感覺充滿活力及溫暖。

知道如何討論重要且敏感的話題,能讓你成爲更好的朋友、親人及耶穌的跟隨者。我們的目的不是爲了贏得一場辯論,而是以更多的愛、更深刻及更愉快的方式與我們關心的人產生連結。這也可能是幫助他人逐漸改變想法的最佳方式。巴納集團(Barna Group)發現這種方式是接觸非基督徒最有效的方式。最棒的是,這種對話方式出人意料的簡單。

關鍵在於三個步驟:複述、稱讚探究。實際運作的方式是這樣的:私下相處時,也許是喝咖啡或一起用餐時,先把對話導向一個大話題,詢問朋友的看法,然後:

  1. 複述: 準確地重複朋友想法中的要點,讓他們點頭說,「沒錯,這就是我的意思。」
  2. 稱讚: 提出他們的想法裡你衷心讚賞的部分。
  3. 探究: 作爲和對方一同探索真理的人,提出你關心、好奇或有疑問的部分。

像這樣重複兩三遍。然後,分享你自己的觀點,讓對話從這裡展開。每當出現緊張氣氛時,就再回到複述、稱讚探究。你想結束對話時,只需表達謝意並轉移話題,「謝謝,我很喜歡這次的對話。你給了我很多想法去思考。我們下次再聊這個話題吧。你週末有什麼計畫嗎?」

我來舉個例子。有天,你跟朋友說:「前幾天,我看到某某人去世了。你覺得我們死後會發生什麼事?」她回答後,你複述她所說的:「你的意思是,死亡真的就是終點,來世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這種想法會分散我們『此時此地照顧他人』這一更重要的任務的注意力。我的理解正確嗎?」

「沒錯!」

然後你回應:「我很欣賞你對此生的關注,也很欣賞你擔心有人會因過度關注來世而不再關心今生。我非常欣賞你致力於照顧此時此地的人。我也深有同感。」 她鬆了一口氣。

你接著探究她的想法:「那麼,能不能再多說一些。你是如何得到『沒有來世』這個結論的?」無論她回答什麼,都沒問題。你繼續複述、稱讚,並再次探究,更深地瞭解她的想法、感受,或許還有她的故事(可能會對你有特別的啓發)。

漸漸地,這種談話讓人感到足夠安全及充實,以至於你朋友願意敞開心,並對你在這件事上的觀點感興趣。你和她分享,「我發現有一種對來世的信仰讓我更加專注於今世的世界。因為⋯⋯。」於是,你便開啟一場豐富、令人大開眼界的對話。

雖然學生們通常能成效不錯地運用這個方法,但在臨時起意的情況下還是有些困難。一些學生是在爭論中途,當氣氛變得緊張後,隨意地轉向這個方法,效果並不好。另一些學生試圖在大眾場合使用這個方法,但其他人可能會插話、打斷發言者並爭辯。還有個學生曾在酒吧裡試圖與人對話,結局就別提了。

我發現多數學生在提前計劃好私人對話,並選擇一個安靜、舒適的環境時,都能有更好的效果。他們可能會邀請朋友談論某個話題,或等待一個可以在對話中使用這個方法的機會。如果想開啟與耶穌有關的對話,最好是採取間接的方式,討論會觸及屬靈問題的話題,例如某個會讓人思考邪惡的本質的事件,或一部會引發哲學討論的電影。

爲什麼「複述、稱讚、探究」會如此有效呢?首先,因爲它以謙卑爲基礎,而謙卑是一種非常討人歡喜的特質,廣受人們欽佩的人都以謙卑著稱——德蕾莎修女(Mother Theresa)、曼德拉(Nelson Mandela)、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以及最重要的,基督本身。

這種聊天方式還能增加安全感,降低防備心,因爲這種聆聽首先接納並尊重對方,同時也不要求我們要完全同意對方的看法。當人們感覺到你打心裡尊重他們的想法時,他們會更有安全感且放鬆,也會更加信任你。這種方法還能放慢雙方談話的節奏,讓人不需要急切地回應。

另外,這種對話模式給你一個學習的機會,讓你不必去反駁一個你尚未有答案的觀點(讓你不禁感到:「這好像是個滿有趣的觀點。我還有更多需要學習的地方。」)。巴納集團發現,像這樣願意傾聽的基督徒明顯地更讓人喜歡;非基督徒表示,他們更願意與傾聽他們的人進一步聊天及認識基督,而不是那些試圖強迫推銷宗教的人。

「複述、讚美、探究」也是我們效仿使徒保羅傳福音的方式。在《使徒行傳》17 章中,我們看到保羅在亞略巴古(Areopagus)與雅典人講道時,首先表明自己深刻理解他們的信仰,然後在談論基督前稱讚他們對神靈的敬虔之心。

正如提摩太·凱勒(Tim Keller)指出的,如果基督徒總盡自獨白或與人爭辯,我們無法深入非基督徒的心。他指出,保羅在《使徒行傳》這段經文中並不是在傳道。相反地,保羅是在「進行對話⋯⋯一種蘇格拉底式的方法」。凱勒解釋說,這意味著你應該從對方的角度,感同身受地聆聽。然後,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從對方的立場對他的觀點提出挑戰。換句話說,就是探究。

事實上,知道如何與我們認為的對手或真正的敵人談論重要議題,能夠改變我們和他們。非裔美國藍調音樂家戴維斯(Daryl Davis)曾與三K 黨領袖對話,並在過程中讓數十名黨員脫離該組織,甚至讓他們為自己的種族主義悔改。然而,戴維斯從未要求他們這麼做——他只是與他們進行友善且充滿好奇心的對話。能跨越思想鴻溝進行對話,使我們成為使人和睦的人和改革的推動者。

接下來,讓我介紹兩種安全、簡單的方法來練習「複述、稱讚、探究」的對話方式:

首先,在 YouTube 上觀看一段與你觀點完全不同的人的採訪。然後暫停影片,開始練習 「複述、稱讚、探究」的步驟,再繼續觀看影片,然後重複這個步驟。如果有朋友與你一同觀看,或許可以從朋友那裡詢問反饋。

或者,這禮拜找一位朋友練習。選擇一位通常與你想法相近的朋友,然後挑一個你們都關心但並不很熱衷的非宗教性話題(例如最低工資? 最偉大的籃球運動員是誰?), 和你的朋友就這個話題做15 分鐘的對話。有意識地使用 「複述、稱讚、探究」,看會有什麼樣的效果,聊完後詢問朋友的反饋,下週再和另一人嘗試一次,或許把話題引向上帝、救恩或其他重要的議題。

人們是透過傾聽和對話的方式來改變世界的。「複述、稱讚、探究」可以幫助我們自己首先成為改變的那一方,讓我們在週ㄧ到週五的生活裡,更加完全地活出我們週日禱告裡渴望成為的那種人,也幫助我們活得更像我們希望別人能認識的那位上帝。這種聊天方式幫助我們以溫柔且安全的方式展開對話,並最終可能有機會領人認識基督。此外,它還能幫助我們架起一座跨越政治和意識形態鴻溝的橋樑。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呢?

塞斯·弗里曼(Seth Freeman)是紐約大學斯特恩商學院和哥倫比亞大學的衝突管理和談判學教授,也是《扭轉局勢的15種工具:一步步增強談判能力的手冊》(15 Tools to Turn the Tide: A Step-By-Step Playbook for Empowered Negotiating)一書的作者。他是國際真理論壇(Veritas Forum)、校園團契(InterVarsity Fellowship) 和基督教大學團體的講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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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東穆斯林正在尋找耶穌,他們是否見到盼望的跡象?

洛桑報告告訴全球基督徒,新的與舊的基督徒正接力向世界傳揚使徒時代的見證。

一名葉門男子坐在被空襲破壞的房屋瓦礫中。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25, 2024
Mohammed Huwais / Stringer / Getty

在今日的阿拉伯世界中,加沙地區的戰爭佔據了新聞焦點,為數不多的巴勒斯坦基督徒群體身陷戰火之中。但在過去十年,在敘利亞和伊拉克有著悠久傳統的教會也面臨逼迫,而在埃及、黎巴嫩和約旦的基督徒也飽受政治動盪和恐怖主義的威脅。

然而,正如洛桑運動發布的《大使命現狀報告》裡關於中東和北非(Middle East and North Africa,簡稱MENA)地區的章節展示的,教會在這個地區的活動遠遠不只有戰爭和迫害。具體工作的例子包括眾教會對難民的關懷,以及線上事工的擴展。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發展,是來自穆斯林背景的基督徒(Muslim-background believers,簡稱MBB)在數量上的增長。

《大使命現狀報告》對中東和北非地區的基督教狀況作出令人擔憂的描述:「所有基督教群體的發展前景都不樂觀。」然而,在關於MBB(穆斯林背景基督徒)的段落中,卻以在殘垣破敗中的盼望作結語,預言「一個新的教會將從我們之中的大多數人中醒來,上帝的光輝將重燃傳統信仰結構的灰燼。」

《今日基督教》訪問了拉菲克·巴遜(Rafik Barsoum),他是撰寫中東和北非區域章節的作者、《Message to All Nations》事工總裁,也是一項在2022年推出的數位教會計畫的牧師。在此次訪談中他闡述了《大使命現狀報告》的主要觀點,並描述穆斯林背景基督徒(MBB)和基督教背景基督徒(CBB)今日共同面對的困境、這兩個群體所展現的見證,以及他不喜歡將二者加以區分的原因。

為何《大使命現狀報告以負面的評估作為開頭

以伊拉克為例,這裡幾乎已經沒有基督徒了。這裡正經歷各式各樣的戰爭、飢荒、恐怖主義、貧窮、不穩定和動盪。在任何地方發生動盪時,少數族群都是最先受到影響的。在這區域幾乎每個國家裡,即使基督徒沒有面臨明顯的迫害,上述困境也會迫使他們離開。

傳統的古老教會正逐漸失去羊群。中東曾是基督教歷史的燈塔,現在卻面臨基督徒流失的風險。

但這些困境並不表示基督在此地的工作毫無未來。我們在過去十年看到前所未有的復興跡象。只是為此所付出的代價不常見於新聞或政治分析報導中。我們不希望逼迫持續下去,但新的盼望的跡象正在出現。

這個盼望的跡象之一是MBB群體的出現,是嗎?《大使命報告稱之為一場「運動」。

「運動(movement)」是個宣教學專用術語,描述一種無法看見的覺醒浪潮,也就是上帝用我們無法解釋的方式吸引人們歸向祂,超越任何一個教會或機構的事工。就像耶穌告訴尼哥底母的:風隨著祂的意思吹,而我們從正在形成的浪潮中看到這樣的果效。人們透過異夢和異象、宣教士的工作、教會的見證和線上媒體事工來逐漸認識真理。

在政治的動盪中,這裡的人正在挑戰/反思自己過去的一些禁忌和誤解──有些人(歸信基督教的穆斯林)與這場運動無關,有些人則是因看到基督徒愛的行動中的見證。上帝正在這裡做一些獨特的事。

然而,《大使命報告》仍形容這是一場「小規模」的運動。到底該如何衡量它呢?

與我們所期盼的願景相比,MBB運動的確很小。

我們希望看到更大的規模,即使我們尚且無法衡量它真正的規模。也許只有到了永恆才能知曉這場運動的影響力。我們喜歡用數字來衡量,並從中獲得激勵及評估。但是,在我們盡我們應盡的努力的同時,也要謹慎看待任何統計數據。畢竟,耶穌將祂的國度比喻為一粒芥菜種,看起來很小,卻有大大的影響力。

只是我對MBB和CBB這兩個術語有更嚴肅的疑慮。

我來自埃及一個家族,我們家族的根源可以追溯到基督的時代。我們是西方宣教士來到這裡時最早加入福音派的基督徒之一。就長遠發展而言,根據背景將基督徒分門別類是不健康的方式。

畢竟除了我們共同經歷的罪及死亡外,我們每個人都有不同的背景。沒有基督,我們都是失喪的,有了祂,我們都是被救贖至豐盛生命裡的。我們同意MBB群體有其獨特之處,但我們強烈鼓勵人們不要將基督的身體分門別類。在過去的15個世紀裡,穆斯林世界從未像現在這樣湧現出如此多見證。然而,我們在報告裡並不打算將他們(MBB)從更廣泛的基督徒圈子中孤立出來計算;人們可自然地在各種描述中隱約見到他們的身影。

特別是在中東地區身為CBB的我們,我們的角色尤其是要去除所有標籤,強調合一。

有許多MBB會和其他基督徒分開來敬拜。這樣做合宜嗎?

這要視情況而定。

在許多地方,基於安全考量、家庭及社會的壓力,或出於任何的一方的偏見,分開敬拜是必要的安排。在其他場合,MBB和CBB一起聚會是可行的。但無論如何,我們在基督裡是一體的,在天上是同一國的。我們無法反對MBB與大家分開聚會,但我們會強調我們在本質上是一體的。

一起團契與否只能由每個區域自行決定。我們並非生活在一個理想的世界,但就聖經教導而言,我們之中不再有猶太人或外邦人之分,或MBB及CBB之分。我希望我們的教會論建立在正確的原則上,但也允許不同表達方式的存在,因為當理想遙不可及時,我們必須盡力做我們所能做的。

我想挑戰MBB及CBB能視彼此為摯愛的同儕。我們一起建立上帝的國度,在永恆裡永遠是同一國的。因此,我們不妨現在就化解我們之間的分歧。

對MBB而言,生活中還有哪些挑戰?

穆斯林世界是非常多樣化的。有迫害嚴重的嚴格原教旨主義處境,也有允許更多彈性的現代世俗化的處境——至少理論上是如此。迫害程度在不同處境裡不一樣。

許多MBB失去了他們的工作、財產和繼承權。他們也面臨家庭解體。他們的子女因為姓氏顯示他們有穆斯林背景,在學校被安排接受伊斯蘭教教育,而非基督教教育。女性受到的影響往往更大,因為她們能得到的社會保護更少。

但MBB對自己身份的理解也是一項挑戰。他們的信仰與身份認同往往交織在一起。宗教信仰在這裡並不像西方那樣,只是一種信念體系。在東方的思維裡,群體的身份決定自我的身份。「我們是誰」決定了「我是誰」,成為基督徒不僅僅改變宗教信仰,也使他們從自己的群體/根源裡脫離出來。歸信基督是個重大的心理挑戰,要面對這種挑戰並不容易。

我很佩服我們MBB朋友的勇敢,也為神賜給他們的恩典感到喜樂。許多人在信仰上日漸成熟,並在教會中擔任僕人領袖的角色。

《大使命報告》裡也提到他們的勇氣,特別是MBB「公開的」擁抱信仰的部分。但在逼迫中,他們是否有必要宣告自己的基督教信仰?

這在宣教界是個有爭議的問題。但耶穌說:「凡在別人面前承認我的,我在我天父面前也必承認他。」(馬太福音10:32)耶穌對否認祂的人也是這樣說。跟隨基督是要付出代價的。基督被人拒絕,我們也會被人拒絕,但祂已經勝過了世界。

我不能代表MBB說話,因為我的處境允許我宣告我對基督的信仰。如何有智慧地宣告信仰則是另一種問題,沒有一體通用的答案。如果新的基督徒要在基督裡成長,他們需要一群有智慧的成熟基督徒在他們身邊,與他們同行。這就是基督身體的角色。教會內的人可以理解他們的處境,上帝使用這些人來提供建議。

但每個新的基督徒終會面對必須公開認信基督的時刻。

《大使命報告》也讚揚CBB們勇於分享自己的信仰。

CBB們的見證不單只有直接的宣揚福音。過去十年,利比亞有埃及的科普特基督徒(Coptic Christians)在伊斯蘭國(ISIS)的統治下因拒絕放棄信仰而殉道。當穆斯林兄弟會(Muslim Brotherhood)政權在埃及被推翻時,教會因著堅持真理,願意以愛和饒恕來回應。能夠大膽宣講是好的,但我們必須靈巧像蛇,馴良像鴿子。

而教會顯然面對著反對的力量。

現在所發生的事是中東和北非(MENA)地區的基督徒對全球基督身體的貢獻的延續。自使徒們建立教會以來,這裡的基督徒就一直與耶穌站在一起。當第四世紀亞歷山大的主教亞他那修(Athanasius)被告知:「全世界都在反對你」時,他回答:「是的,但我反對這個世界。」

我們雖有我們的瑕疵,但面對逼迫時,我們堅韌地撐下去了。

和別人分享信仰的基督徒遭受迫害的可能性有多大?

可能性是有的。我們必須強調智慧、給予明智的勸告,以及對當地教會負責任的態度──尤其是對外國宣教士而言。如果他們獨立工作,造成的傷害有時可能比幫助還多。在某些地方,傳教行為可能會被無視,而在其他地方,則可能引來國家警察的審問。社會性的歧視可能會發生。來自政府的監視與監禁也有可能發生。

對中東和北非地區的人們來說,宗教是很重要的事。

但我們看到,如果阿拉伯裔基督徒活出基督般的榜樣,並和人分享他們之所以如此生活是因著他們個人的信仰,人們就會想要問他們更多問題。這種讓別人來詢問你的信仰的模式,消除了許多社會性的障礙,也讓基督徒幾乎可以不受到國家安全部門的威脅。最重要的是,這(活出基督般的榜樣)為福音鋪路,讓人們更了解福音的內涵。

《大使命報告》裡讚揚的另一個正面趨勢,是基督教各教派之間更多的合作。

各教派間的合作確實正在進步。不同教派的基督徒現在可以坐在一起,彼此傾聽,而過去我們常常在預設立場上積累敵意。我的禱告是,這種日漸增加的交通會進一步發展為彼此了解和一起同工。一個充滿盼望的跡象是,幾位領袖之間已經展現了對彼此的愛。

長久以來,福音派一直被天主教和東正教教會的人視為異教徒或偷羊的狼。但現在我們彼此交通,他們見到我們是真的愛基督,想要事奉祂的國度——而不是想破壞他們的教會。光是這一點,就已是很好的結果。

MBB們的出現是復興的跡象。你認為所有中東教會都可能再次興起嗎?

除了有穆斯林背景的人外,我們在數位教會中也看到新的信仰表達方式。成熟的基督徒正從各種人群中湧現,無論是年輕的或年長的,是禮儀派或靈恩派。最重要的是對基督的愛、對真理的愛、對聖潔的愛──這些是我們今天在世上做見證的一切的核心。除非教會站在這些支柱上,否則所有的盼望都是膚淺表面的。

在前人打下的基礎上,我們這個地區有許多值得期待的事。我們的前景不一定會一直如此負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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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s

印尼華裔佈道家獲得加爾文大學凱珀獎

唐崇榮牧師將改革宗神學介紹給華語世界

唐崇榮牧師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24, 2024

加爾文大學和加爾文神學院將於2025年頒發凱珀獎給位於雅加達的佈道家及牧師唐崇榮。

這個獎項以荷蘭神學家及政治家亞伯拉罕·凱珀(Abraham Kuyper)的名字命名,頒發給其貢獻反映「凱珀的新加爾文主義宗教參與社會、政治和文化事務的思想和價值觀」的學者或社區領袖。

現年84歲的唐崇榮主要居住於印尼,在華語世界因大型佈道活動及向許多人介紹改革宗神學而聞名。根據官方網站資料,他在66年的事工裡曾向全球3千700萬人宣講福音。1978年,唐崇榮創立了《唐崇榮國際佈道團》(STEMI),並在全球設立辦公室支持他的佈道事工。

「能獲得這樣的認可,我感到十分榮幸和謙卑,」唐崇榮在聲明中說道:「我唯一的願望就是侍奉上帝,將祂的真理傳揚至萬國。」

唐崇榮出生於中國廈門,但在中國共產黨革命期間,全家逃往印尼。1989年,他創立了印尼歸正福音教會,至今仍在該教會擔任牧師。這個由他自己設計的大型教會建築群位於人口眾多的雅加達市,該市84%的人口為穆斯林。教會設有可容納6千500人的禮拜堂、音樂廳、藝術畫廊、神學院及一所K-12教育系統的基督教學校。唐崇榮還創作了200多首聖詩。

在亞洲及全球的佈道大會上,唐崇榮常將中國歷史、西方哲學及改革宗神學融入講道中,並接受聽眾提問。他也會直言不諱地批評中國共產黨。儘管中國禁止他入境,早期仍能透過錄音帶將他的訊息傳播至中國,近年來則透過網路在中國基督徒間廣泛流傳。

加爾文大學代理校長格雷格·艾辛格(Greg Elzinga)表示:「唐崇榮牧師畢生致力於佈道,對全球數百萬人產生深遠影響。他對傳播福音的委身,尤其在基督教信仰備受挑戰的地區,是他的信心和願景的非凡見證。」

過去的凱珀獎得主包括商人西德·詹斯馬(Sid Jansma Jr.)、藝術家藤村真(Makoto Fujimura)、哥倫比亞神學家露絲·帕迪亞·德博斯特(Ruth Padilla DeBorst)、律師瑞秋·登霍蘭德、(Rachel Denhollander)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 David Brooks)、牧師暨民權運動家約翰·帕金斯(John Perkins)及已故的國際學生福音團契(IFES)前秘書長丹尼爾·布爾丹內(Daniel Bourdanné)。

2017年,普林斯頓神學院因提摩太·凱勒(Tim Keller)在女性教牧領導位置及LGBT神職人員等議題上的立場引發的爭議,撤回頒發凱珀獎給他的決定。自此,加爾文大學便開始主持該獎項。

2020年,提摩太·凱勒與唐崇榮在馬來西亞吉隆坡舉行的一次華人教會領袖會議上演講,討論福音與文化的關係,特別是在逼迫中的堅持。會後,五名中國基督徒因參加該會議被捕

前凱珀獎得主毛瑞祺(Richard Mouw)指出,凱珀的神學正在全球遍地開花。

「凱珀運動曾主要局限於北美和荷蘭的荷蘭加爾文主義圈子裡,但如今已越來越國際化,」富勒神學院榮譽院長表示。「例如,中國基督徒正在認真研究凱珀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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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s

黎巴嫩基督徒正服事真主黨及在戰爭中流離失所的什葉派

儘管面臨安全風險和縮減的資源,教會仍努力幫助那些不習慣收到基督徒愛心的穆斯林。

來自黎巴嫩南部,逃至貝魯特(Beirut)避難的什葉派婦女和她們的孩子。

來自黎巴嫩南部,逃至貝魯特(Beirut)避難的什葉派婦女和她們的孩子。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19, 2024
Marwan Naamani / AP Images

9月23日,穆斯塔法將一家五口擠上一輛小摩托車,花了七個小時從泰爾市(Tyre)緩慢的穿越擁堵的車陣,向北開往黎巴嫩山區的一個村莊。車陣裡的一些人——例如他的兄弟侯賽因的六口之家——則要兩天後才到達。

這條路通常只需要兩小時的車程。

穆斯塔法和數千個和他一樣的人正瘋狂地逃離以色列針對真主黨的轟炸,真主黨是一個被美國政府列為恐怖組織的什葉派民兵組織。逃離家園之前,穆斯塔法和他的兄弟一直在城市外的一個農場上班,住在雇主提供的兩居室簡陋公寓裡。

本刊出於安全因素,同意在本文裡隱藏他們的姓氏。穆斯塔法是一位來自敘利亞西北部庫爾德地區阿夫林(Afrin)的基督徒。當被問及是否與兄弟有同樣的信仰時,哥哥侯賽因說:「還沒有。」

他們的祖國不承認從伊斯蘭教改信其他宗教的信徒。而儘管黎巴嫩是唯一一個允許信仰自由的阿拉伯國家,泰爾市(Tyre)身為一個受真主黨政治影響的什葉派保守城市,社會風氣對於改信仍十分嚴格。

這是穆斯塔法第二次流離失所。2013年,他和他的兄弟從敘利亞內戰中逃離。但在過去的五年裡,隨著黎巴嫩的貧困率翻了三倍,這位名義上的遜尼派穆斯林得到當地一個基督教事工的幫助。

18個月前,穆斯塔法改信了基督。

「我要跟隨耶穌,祂拯救了我。」他說。

當以色列開始從地面入侵黎巴嫩時,南部的穆斯林和基督徒村莊都收到撤離命令。然而,大多數流離失所的人來自什葉派地區,這些地區被懷疑藏有武器庫和地下隧道——但這些地區的居民是否同樣持真主黨的伊斯蘭主義意識形態,外界尚不清楚。

根據2024年初的一項調查,儘管有78%的什葉派正面地看待真主黨在區域事務中的角色,只有39%人表示在黎巴嫩政黨之中,自己最支持真主黨。相比之下,有37%的什葉派表示不支持任何政黨。

只有6%的基督徒表示「非常信任」什葉派真主黨民兵。

在這些現實情況下,基督徒既熱切又謹慎地提供幫助。對福音使命的委身和國家團結的目標使基督徒必須展現好客之道,而不同宗教間的自我戒備心態只會助長彼此的猜忌。但以色列的轟炸行動在這裡引發極大的恐懼,人們擔心接納流離失所者可能會使自己成為攻擊目標。

然而,許多基督徒仍願意幫助他人。

穆斯塔法和侯賽因在一個混合著穆斯林和基督徒的村莊內ㄧ間福音派教會中找到容身處。塑膠地毯覆蓋了他們分配到的水泥地面的一半,薄薄的床墊緊貼著牆壁。毯子和枕頭散落一地,訴說著他們的孩子晚上睡得不好。

「這就是我們的訊息:透過行動展示愛心,引領人們歸向基督,」該教會的牧師說。(本刊因黎巴嫩的政治局勢不穩,為受訪者提供匿名保護。)「人們接受幫助後,我們也教導他們如何回饋社區。」

該教會目前收容了約100名從南部和黎巴嫩貝卡谷流離失所而來的人。有超過一半是來自敘利亞的難民,其餘的主要是黎巴嫩什葉派教徒。牧師說,總體上有60%的人信仰基督,其他人則如侯賽因,是這些基督徒的親戚,或與原住處教會關係密切的穆斯林。

整間教會,包括流離失所者,齊心協力準備了500份鮪魚三明治在當地分發。

不只是嘴上說說

真主黨與以色列的衝突始於去年10月8日,即哈瑪斯從加沙入侵並殺害約1200名以色列人、劫持250名人質的次日。黎巴嫩民兵展開了他們稱之為對哈瑪斯的「前線支援」,發射導彈並導致8萬名以色列人從邊境附近的村莊逃離。

相似數量的黎巴嫩人也因此必須逃離來自以色列的報復。在過去的11個月中,雙方的導彈交鋒一直相對地有所控制,避免與支持哈瑪斯和真主黨的伊朗發生更大的區域衝突。

儘管在戈蘭高地有12名德鲁茲教派兒童被真主黨的導彈擊中死亡,而且以色列加強了對黎巴嫩、敘利亞和伊朗境內民兵領袖的攻擊,這種僵持現狀依然存在。美國主導的停火談判未能克服真主黨堅持在加沙同時停火的要求。9月17日,以色列將其北部公民返回家園列為正式的戰爭目標。

幾個小時後,據稱是以色列發動(儘管官方否認)的「B.B.Call爆炸攻擊」和次日的「對講機攻擊」在黎巴嫩和敘利亞造成數十人死亡,數以千計的民兵及相關醫療人員受傷。六天後,以色列轟炸行動開始。據報導,以色列官員聲稱他們的策略是「透過將戰況升級來降級」。

據黎巴嫩估計,戰爭已導致其600萬居民中的120萬人流離失所。目前有950多所公立學校、倉庫和其他設施成為收容所。90%流離失所者的基本需求無法得到滿足,其中有近一半是兒童。

前面提到的山上村莊教會牧師取得由穆斯林領導的市政府許可,與其他幾個救援團體一起,在一位教會長老經營的地方基督教事工的協調下援助難民。

一位當地的援助協調人員是德魯茲穆斯林社區的成員,他表示,在提供救援協助方面,「教會總是跑第一」,而其他一些團體「聲稱在幫忙,但多半只是說說而已。」

但由於全國各地的教室都住滿了尋求庇護的家庭,他感嘆自己的三個孩子無處上學。

上一次以色列與真主黨的衝突發生於2006年,導致90萬人流離失所。當時,各宗派的教會和公民攜手合作提供幫助,但如今的資源少了很多。

許多人不願意把公寓租給流離失所的什葉派人士,擔心這些難民無法或不會繼續支付房租。惡性通貨膨脹和98%的貨幣貶值讓許多黎巴嫩人自顧不暇。政治僵局讓黎巴嫩過去兩年來都沒有總統,而總理僅以看守的身份運作國家。

該怪誰?

許多人將責任歸咎於真主黨。

「我在政治上反對什葉派,但在人性上,我們不能拒絕幫助他們,」該名德魯茲援助協調員說。「我們曾受過敘利亞和伊朗的苦,也許我們正在等待美國的幫助。」

美國和法國外交官試圖促成為期三週的停火協議,黎巴嫩外長表示真主黨領袖哈珊·納斯拉勒(Hassan Nasrallah)已同意停火。幾天後,以色列用地堡式炸彈進行空襲,夷平了四棟住宅公寓大樓,並在納斯拉勒的地下住處炸死了他。美國官員否認知道納斯拉勒同意停火。

據報導,以色列總理那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同意停火談判,但隨後反悔。以色列聲稱其戰爭是針對真主黨,而非黎巴嫩。那坦雅胡在面向黎巴嫩人的談話中提到對哈瑪斯的戰爭。

 「在黎巴嫩陷入長期戰爭的深淵前,你們有機會拯救黎巴嫩,這場戰爭將導致破壞和痛苦,像我們在加沙看到的那樣,」那坦雅胡。「把你的國家從真主黨手中解救出來,這場戰爭才能結束。」

黎巴嫩官方長期以來都支持為了結束2006年戰爭而通過的聯合國第1701號決議。該決議要求解除所有民兵武裝,並將真主黨撤出以色列邊境以北約18英里處的利塔尼河(Litani River)以外。但在2008年真主黨於貝魯特武裝展示其武力後,黎巴嫩拆除民兵私人通訊網路的努力終告失敗。

據報導,美國現在正推動黎巴嫩選出總統。根據一項不成文但已有80年歷史的協議,黎巴嫩總統必須是馬隆派基督徒(Maronite Christian)。黎巴嫩國會成員由穆斯林和基督徒平分,負責選舉國家元首。

但黎巴嫩基督徒分為兩個主要政黨和其他較小的政黨,其中有些政黨與真主黨結盟為政治實體,以贏得什葉派選民的支持。在以色列戰事升級前,主要的什葉派政客一再阻撓基督徒總統的選舉過程,堅持選出一個能同理真主黨事業的候選人。

據了解,基督教兩個主要政黨的黨魁都懷有總統野心,卻未能一致合作代表他們的群體。

「我想責備一些基督教領袖,他們只為自己的利益工作,而非我們國家的利益。如果你自己把空間讓給別人,當他們真的拿走一切時,你就不能怪他們,」收容難民的教會牧師說。

2000年,真主黨迫使以色列結束對黎巴嫩南部長達18年的佔領,贏得廣泛的社會好評,甚至獲得許多基督徒的支持。當時的佔領是為了防止巴勒斯坦激進分子的襲擊。自此之後,真主黨民兵揮霍遜尼派穆斯林的支持,支持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參與敘利亞內戰(這一立場在2013年得到公開證實)。當真主黨與教派領袖站在一起反對2019年的人民革命,並迎來過去五年的經濟衰退後,普通基督徒與許多人一樣感到失望。

真主黨對哈馬斯的支持導致貝魯特街上貼滿「我們不要戰爭」的海報。

展現基督徒的愛

「我們很憤怒。真主黨沒有與政府協商就將黎巴嫩拖入戰爭。」約瑟夫·卡薩布(Joseph Kassab)說,他是敘利亞和黎巴嫩福音團體最高委員會的主席。他表示,沒有任何暴力能帶來持久的和平。「許多基督徒認為以色列在戰爭中沒有受到任何限制,而真主黨挑釁自己敵人的做法是錯誤的。」

然而,改變的風已經開始吹起。來自貝卡谷地基督教城鎮扎赫勒《真葡萄樹教會》的牧師吉哈德·哈達德(Jihad Haddad)修改了一句中國諺語:有些人築牆來抵抗強風,但建造風車能更好地服務事工。由於基督徒在當前的衝突中沒有政治發言權,他將努力的方向放在支援流離失所者。

該教會的救援中心在戰爭升級前,已開始每月分發2000個食品包,其中大部分食物都是教會在自己的農地上種植的。如今為了照顧許多住在學校的災民,教會調整了食品包的內容,提供不需要烹煮的營養食品。流離失所者還面臨毯子短缺的問題,但教會的倉庫已空無一物。

哈達德看到了信仰上的復興曙光,但復興並不容易。他說,黎巴嫩被困在以色列的「鐵鎚」和真主黨的「砧板」之間。飛彈曾擊中距離他家一英里處的地方,而在另一邊的教會也只有一英里遠。

人們對加沙的看法引起了巨大的恐懼。

「我們對於接待不熟悉的家庭非常謹慎。」哈達德說。「以色列會轟炸所有他們發現真主黨民兵的地方。」

扎赫勒的居民非常謹慎,會檢查他們收容的什葉派人士是否與真主黨有關聯。《真葡萄樹教會》已在教會公寓裡收容了17個與教會有聯繫的家庭,並且其他人也盼望在基督教區域找到安全容身處。但哈達德也擔心,如果教會因收容所有尋求庇護的人而不堪負荷,就無法為所有人提供服務。

來自跨基督教宗派間的救援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以反對真主黨聞名的什葉派酋長穆罕默德·哈桑(Mohamed al-Hajj Hassan)在一段廣為流傳的電視訪談中,「如果沒有黎巴嫩的基督徒,我們可能早就被吞噬了。是他們保護了我們,幫助了那些流離失所的人。是他們收留了我們的婦女和兒童。」

基督徒本可以站在以色列那邊,他說。現在什葉派人士必須「重新審視我們的良知,想想我們是否可能錯待了我們在這個國家的夥伴。」

《Thimar》機構支持的志工為流離失所者準備餐點
《Thimar》機構支持的志工為流離失所者準備餐點

然而,黎巴嫩福音學校協會(Association of Evangelical Schools in Lebanon)會長科斯塔(Nabil Costa)表示,這種讚賞並沒有讓福音派人士更容易打開學校大門。該協會內35間學校服務2萬名學生,其中有基督徒也有穆斯林。黎巴嫩政府強迫貝魯特市中心什葉派社區的一所基督復臨安息日會學校為流離失所者提供住所。

科斯塔表示,若政府決定所有私立學校的設施都需要協助難民,福音派將願意開放他們的學校。這可以包括討論如何與教育部合作,為被迫離開家鄉學校的公立學校孩童提供教育資源。

戰爭已造成黎巴嫩125萬名學生之中的40%人流離失所

科斯塔也是當地浸信會社會服務機構《Thimar》的負責人,該機構負責觀禮貝魯特浸信會學校 (BBS),該學校與政府協商,將其校園改建為流離失所者的集散中心。學校位於貝魯特人口稠密的Dahiyeh地區以北三英里處,也就是納斯拉勒被暗殺的地方,該地區目前尚未受到以色列空襲的威脅。但在定期轟炸的猛烈回音中,BBS協助附近七家收容流離失所者的公、私立機構,每天提供700份膳食。並向山區教會提供額外的援助。

「我們沒有權利拒絕難民。」科斯塔說。但他也提醒政府,「不要利用基督徒的愛心。」

敞開我們的心

有些人,甚至是流離失所者自己,也在無償地提供愛。

9月23日星期一,Laya Yamout早上6:30被以色列空襲的聲音吵醒。她是《Horizons International》的護士,也是泰爾市教會的義工。泰爾市教會是她已故的父親14年前在這個什葉派城市建立的教會。由於無人機的精確襲擊目標是騎著摩托車的真主黨民兵,她已縮減了在當地移動的區域。她說,最好不要跟在機車後面,以防無人機打偏。

但這次襲擊感覺不同。四小時後,Yamout正在探望一位老年癡呆症患者時,附近又發生了一場爆炸。她急忙趕回家,收拾好行李,帶著身邊的狗,向北驅車55英里前往貝魯特。她的教會裡有50人——幾乎都是來自穆斯林背景的耶穌信徒——最終分散到不同地方,躲在學校、教會或其他家人的家中。其中一人返回伊拉克。

Yamout和她的狗一起住在貝魯特一個基督徒朋友的家裡。

「說實話,這裡比較安全。」她說。「我不想再次逃亡。」

第二天早上,Yamout 起身到貝魯特一個與大型庫爾德教會有關的診所擔任義工。星期三,她和另外兩個人一起回到泰爾市,希望成為紅十字會的志工。

兩天前,她花了七小時才抵達貝魯特,而現在她只花了一小時就回到家,眼前是一片「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路邊停滿了拋棄的汽車,左右兩邊有六七棟冒著煙燃燒的建築。

她幾乎立刻轉身離開。泰爾市就像一座鬼城,沒有水、沒有電、也沒有手機信號。街道上除了真主黨的民兵外,幾乎沒有人了,但她並不害怕這樣的環境。

Yamout說,她的父親因為傳福音而兩度入獄,教會財產也一再遭到破壞。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泰爾市教會贏得了社區勉強的尊重,教會所在的道路也被俗稱為「教會街」。

然而,繼續留在泰爾市並不安全。有兩名基督徒因為擔心他們的公寓會被擊中而在沙灘上過夜。Yamout的15人座貨車上載滿了人,將那些沒有安全交通方式的家庭帶回首都。

星期四,她回到貝魯特以北50英里的一個基督教鎮上的診所服務,這個鎮上有許多從貝卡山谷流離失所的人。她平均每天要治療150人。

「現在是我們敞開心扉的時候了,」Yamout說。「我們可能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黎巴嫩全國的無線電頻道和教會內都有能認識基督教的內容,但許多黎巴嫩村莊,無論信奉何種宗教,都會將自己與其他社區隔離開來。普通的南部什葉派教徒很少有機會認識基督徒,但現在他們發現自己正躲在基督徒的區域。Yamout說,他們深受創傷,但當她告訴他們她也來自泰爾市,並花時間聆聽他們的故事時,他們都會露出笑容。

在每所學校,Yamout都會與當地教會合作,跟進關心任何對福音持開放態度的人。她提醒大家在接待陌生人時也要謹慎,因為有些民兵可能會混入其中。不過,儘管多數民兵正在邊境與以色列的地面入侵作戰,但基督徒可以向民兵的妻子和孩子展現愛心。他們身邊有數以千計與真主黨無關的黎巴嫩什葉派教徒,這是他們第一次與基督徒互動。

與穆斯塔法和侯賽因一樣,其他「尚未」信仰基督的家庭正在山村教會中避難。他們和家人圍著設置在教會停車場的塑膠長桌上進餐。穆斯塔法希望為來能回到泰爾市,但他並不想回到他在敘利亞的家鄉——那裡太危險了。儘管他們目前的住所存在許多不確定因素,但穆斯塔法在黎巴嫩找到了內心的平靜。

「我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他說。「只有上帝知道,而我們相信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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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s

一起敬拜,或獨自作樂

已經有一個地方機構能滿足我們這時代的許多社會需求,那就是教會。

A white sheep wearing sunglasses with a group of sheep in the background that are colored by a green and blue gradient.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18, 2024
Illustration by Mallory Rentsch Tlapek / Source Images: Unsplash

無論各位讀者身處何處,我想說的是,現在似乎是美國教會的低谷期。(其他地方教會的情況也許跟我們不一樣。)

我們的一些鄰舍如今視教會為一種總是反應過激的機構,自美國成立以來,教會總在每個主要的進步運動上踩剎車。其他人則認為教會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總算揭露了它是個有毒、濫用權力且傾向自我保護的機構。對另一些人來說,教會甚至不值得提起,是隱形的存在。或許較年長的世代會說自己會在聖誕節和復活節去做禮拜,而較年輕的一代則直接說自己「曾」去過教會。反正現在不再需要假裝了。

而我們這些仍委身於教會的人——無論是牧師、護教家還是基督教作家——可能會面對這樣的誘惑:在這樣的時刻盡可能地淡化教會的重要性。我們可能會說,你不必去教會才能成為基督徒。基督教關乎個人與耶穌的關係。最重要的是你是否認識祂、跟隨祂,並在日常生活中愛祂。「有組織/結構的宗教」或許對某些人而言很有幫助,但如果那不適合你,也沒關係。你可以在家裡聽講道podcast就好。

但我想提供一個不一樣的觀點。這不是個神學上的論點,雖然這並非因為我沒有神學上的論據。正如我在其他地方寫過的,從神學角度來說,去教會只需一個理由便已足夠:就是上帝。

如果福音中的上帝是真正活著的上帝,那麼每個人每個主日早晨(甚至更多時間)都應該在教會裡。但如果祂不是——如果耶穌沒有從死裡復活——那麼教會就是建立在一個謊言上,我們的信仰就是徒勞的,「就算比眾人更可憐!」(哥林多前書15:16–19)。如果福音是假的,即使教會能為我們延長壽命並確保我們個人生命的繁榮昌盛,去教會也仍是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如果亞伯拉罕的上帝是虛構的,如果祂不是天地的創造者,那麼在這樣的事實裡感到痛苦,總比在敬拜儀式中演戲並感到快樂還更好。

但基督徒相信福音是真實的。而如果福音是真實的,那麼教會——「永生上帝的教會,真理的柱石和根基」(提前3:15),身為基督的「身體,是那充滿萬有者所充滿的」(弗1:23)——就是人類生命得以以最充分的方式活出來的重要元素。

這就是為什麼以「淡化教會的重要性」來應對我們文化對教會的批判或無知,是非常錯誤的方式。教會不是基督信仰中可有可無的選項,而是我們學習如何按照上帝的心意成為人的途徑。是的,教會使我們在上帝面前以祂想見到的「人類應活出的生命樣式」成為一種可能。

教會擁有我們人類需要的目的、群體以及美德的培養——這些都是我們所處的文化在黑暗中摸索的目標。但教會理直氣壯地已擁有這一切。教會是人類所渴望之事的集合處,即使他們沒有意識到。有時候,連我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

想想近年來盛行的對我們所處的社會正面臨的問題的診斷,尤其是對我們的家庭和年輕人的診斷。Jonathan Haidt在《焦慮的一代》裡批判Z世代和Alpha世代「被螢幕化」的童年。Abigail Shrier在《壞治療》裡譴責教育體系和育兒方式被一種偽科學的、有如宗教般的治療觀所腐蝕。James Davison Hunter、 Yuval LevinRob Henderson詳細描述了籠罩著公共領域的經濟不穩定性,而包括Richard Reeves 和Louise Perry在內的越來越多作家則分析了我們對性別(gender)、身體、工作、婚姻和養育孩子的困惑。

我們甚至看到世俗思想家開始重新探索基督信仰在實踐和文化上的益處——這股趨勢如此明顯,以至於Justin Brierley撰寫了一本名為《上帝信仰的驚人重生》的書。除了講述實際發生的皈信故事外,他還與那些成為基督徒但還無法(尚未)歸信的知識分子進行交流。在如此世俗的時代,這是值得注意的趨勢。

現在,讓我們看看這些作者對我們的社會開出什麼樣的處方箋。

他們說,一般而言,人們,特別是孩子,會在父母婚姻穩定、家庭完整、家中和社區裡充滿兄弟姐妹和堂表親的環境中茁壯成長。

孩子們需要在戶外與朋友一起玩耍,而不是待在室內玩電子設備。他們需要識字能力——閱讀習慣不僅為孩子提供智慧,還為他們帶來充滿想像力的冒險旅程。

他們需要被交付有意義的任務,例如幫助他們的鄰居、服務最弱勢的人群。他們需要被嵌入各種跨年齡層的社會環境中,學習應對不確定性的、有時帶有風險的關係之中,他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與同輩建立關係,還有與成年人建立關係。

說到成年人,孩子們需要可以依賴的導師。他們需要標誌著轉換年齡身份的儀式,無論是從童年到青春期,還是從青春期到成年。他們需要一個能自由與朋友和信任的成年人討論和辯論何謂男性或女性的空間。

他們需要沒有科技的空間來感受自己的身體,與他人真實地相處:無論是老的還是年輕的,黑皮膚的還是白皮膚的,已婚的還是單身的,殘疾的還是健全的⋯⋯各式各樣的人。他們需要學會忍受無聊——例如聽道或冗長的預算會議——且無法找到簡單的解脫途徑。他們需要見到成年人之間的友情,無論是在最美好的時刻還是最具挑戰的時刻。

現在,如果你要從零開始設計一個能滿足任何孩子、個人或家庭以上這些需求的地方機構,你最終會得到一個非常類似教會的東西。甚至那些教會之外的人也開始意識到這一點。關於這一點,可參見《大西洋月刊》的Derek Thompson對「教會參加率下滑」作出的感嘆(儘管他本身是個不可知論者),或Jonathan Haidt對「每個人心中那個上帝形狀的空洞」的描述(儘管他是一名無神論者)。

說到這裡,我並非在說教會僅是個能解決社會問題的角色。教會遠不止如此,但也不應少於此。除了這些,我們社會的問題同時還是靈性的問題——而教會也是我們學習禱告、與他人一起敬拜的地方。教會讓我們看到那些應該顯而易見,卻經常被我們忽略的事實:這個世界充滿了上帝壯麗的榮光。教會為我們提供莊嚴的儀式與實踐,訓練我們的眼睛與心靈,讓我們在這個充滿諷刺、廉價嘲弄和疲軟的娛樂文化中,專注定睛於耶穌。

從神學角度來看,這些事實都不會讓人感到震驚。上帝創立了教會,所以教會不僅僅是個人類機構。我們應期望教會能精確地協調人類經驗裡的複雜需求——幫助我們應對從人生初期的社會化到中年危機,再到善終等所有問題。

正如耶穌所說,教會是為人類而設的(馬可福音2:27)。然而,從更深層次來說,人類是為教會而設的。人類是為了與上帝團契而造的,而我們在教會——基督的身體裡,預先品嚐與祂宴席的滋味。我們被造來在教會內茁壯成長,因為讓我們最終能蓬勃發展的力量,最強而有力地存在於教會內:當我們一起敬拜,聆聽上帝的話語,領受聖禮。

你可能會以為基督徒能看到教會的機會——能去告訴我們的社會,我們擁有它們正在尋找的東西,一個可以回應我們社會問題的地方機構確實已經存在。但多數情況下,我們未能抓住這樣的時刻,我認為原因有兩個。

在文化層面上,美國基督徒往往視教會為一個令人尷尬的負擔,或是一種誘餌交換的策略:如果你想跟隨耶穌,教會是你不得不忍受的東西。

但事實恰恰相反:教會才是基督教的賣點。我的意思並非我們希望人們是為了社交福利而加入教會。我的意思是,基督親自將「福音的邀請」及「加入一個群體的邀請」合而為一。正如我們不能只有父神而沒有聖子(約翰一書2:23),或不先成為信心之子而成為神的兒女(加拉太書3:6–4:7),我們同樣不能擁有基督卻沒有祂的身體和新婦(以弗所書2:1–22)。這是一整組的計畫。我們的主和祂的家庭是一起的;我們要麼兩者都有,要麼全都沒有。

在不同的背景下,新教神學家Philip Melanchthon曾說,認識基督就是認識祂的益處。這裡也同樣適用:教會是人性的避風港。教會是一所學校,我們在這裡學習如何成為像耶穌那樣的人——那樣真正整全的人類。因此,有鑒於我們這時代的挑戰,教會是反脆弱(antifragility)的訓練場。

無論你如何形容教會,教會的存在是有原因的。教會不是種負擔,也不是你可以隨意選擇的有組織的宗教(organized religion)。沒有教會,福音是無形體的,如幽靈一樣。根據聖經,基督永遠與之聯合的群體,正是教會(以弗所書5:25–33;哥林多前書12:4–27;啟示錄21:1–14)。永生的上帝居住在這裡。因此,在這個世界上,教會應擁有生命最豐盛的樣貌。讓我們將這樣的樣貌展現給世人看。

但在會眾層面——坦白講,這是我的個人觀察——我看到的卻是教會對其不斷下降的「地位」感到焦慮,擔心失去Z世代,並急於提供(教會領袖認為的)人們所想要的東西。我們的宗教畫面變成一種市場畫面:教會透過提供越來越炫目的產品互相競爭。更多的科技、更響亮的敬拜、越來越少的宗教儀式、更吸引人的標語,以及大量的治療術語。一些可以娛樂人們的東西。一些可以消除無聊的東西。也許甚至還有一些可以在社交媒體上成為火紅話題的東西。

我們應該很早就學會的教訓是,教會越是與這個世界無異,世界就越沒有理由對教會產生興趣。教會永遠無法給予比專業諮商師更好的治療、比搖滾樂隊更好的演唱會,或比暢銷書作家更好的TED演講。在娛樂性的競爭中,教會將永遠輸給好吃的早午餐店和體育比賽的轉播。

我們越是試圖追上好萊塢、小巨蛋演唱會和矽谷大公司的經營模式,教會就越不再特別,越做不到教會敬拜上帝並塑造人類靈魂的目的。教會共同生活所帶來的益處並不是教會的核心,而是當聖靈將一群人聚集在道成肉身的上帝之子周圍時產生的副產品。如果我們不再以基督為中心,這些益處將會衰退,甚至徹底消失。

在每個世代,教會都有些緊迫的問題需要回答。我們這一代的問題不是基督論,不是圖像崇拜,甚至也不是救恩論。而是神學人類學的問題,即關於人類本質(human being)的教義。

我們基督徒對什麼是人類——以及人類如何誤入歧途——有最基本的認識,而我們的社會迫切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幸運的是,我們的鄰舍不需要讀奧古斯丁、加爾文或甚至保羅神學才能找到答案。「成為人類應有的樣貌」無法透過閱讀來習得。我們是透過「與人相處、與上帝的子民在一起」來學習如何成為人類應有的樣貌的。換句話說,我們是在教會裡學習如何做人(being human)的。

上帝在基督裡向我們展示了人類應有的樣貌,我們在祂的學校裡與其他終生學習者一起學習這堂課(也就是「門徒」的意思)。讓我們有信心地用生命向他人展示基督的樣貌。讓我們像詩篇作者一樣說:「你們來看神所行的,祂向世人所做之事是可畏的,」和「讓我告訴你祂為我做了什麼事」(詩篇66:5, 16)。世界正在敲門。讓我們邀請他們進來。

布拉德·伊斯特(Brad East)是亞比林基督教大學的神學副教授。他是四本書的作者,包括《教會:上帝子民的指南》和《致未來聖徒的信:靈性飢渴者的信仰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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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s

呼召至肯亞的中國城

當兩位肯亞人想向他們的中國鄰居傳福音時,甚至其他基督徒也覺得奇怪。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17, 2024
Photography by KC Cheng

約翰(化名)在奈洛比大學的第一堂中文課,是他在大學裡上過最有趣的一堂課。老師是一位來自中國的年輕活潑女性,當他們努力發音說「你好」、「請」和「謝謝」時,老師總是面帶笑容地糾正他們。約翰整堂課都開心地笑著。

他只隱約知道這門課是由中國政府透過「孔子學院」資助的,這是北京推動其「文化軟實力」政策的一部分,目的是擴大中國在全球的影響力。

老師在課堂上播放的影片是為了讓學生對中國的富強及先進程度留下深刻的印象。然而,約翰觀看這些影片時,心裡想的是:這些人真的很需要福音。

那一年是2018年,就在幾個月前,約翰從廣播中聽到中國政府正在迫害基督徒,於是他開始為他們禱告。他知道在肯亞的中國人數量越來越多,儘管多數當地人不太容易見到他們。

因此,他也禱告說:「主啊,我想更多地接觸到中國人。但他們在哪裡呢?」

在過去的十年裡,數以千計的中國人移居至肯亞。他們修建高速公路、鐵路、公寓和商場;開設超市和餐館,銷售麻辣的四川豬肉和烤羊肉串;並在奈洛比(Nairobi)最大的露天市場之一擺賣玩具和電子產品。

肯亞並沒有對其境內中國人口進行官方統計,但估計數字從2萬4萬、甚至5萬不等。根據《約書亞計畫》的數據,約有4%在肯亞的中國人自稱是基督徒,這使他們成為在這個約85%人口信仰基督教的國家中,最難以觸及的群體之一。

另一位學生菲比(化名)也感覺自己很難遇到中國人,即使她曾專門在大學校園裡搜尋他們的身影。2016年,菲比曾在筆記本上寫下:我想以福音觸及亞洲人,並利用語言教學作為媒介。當時,她正參與為期一年的實習,與《宣教運動網絡》(Mission Campaign Network)在當地的機構合作,該機構旨在動員非洲人參與宣教。菲比曾一心想成為越南的宣教士。但在其中一堂課上,一位講師提到,肯亞境內也可能有尚未被福音觸及的人群,甚至可能就在她的鄰居中。

這讓菲比的觀點發生了轉變。她開始禱告:「上帝,越南真的是祢放在我心裡的嗎?還是我只是想出國?」

同時,她閱讀了有關中國在非洲的大型建設項目的新聞,並驚訝地看到中國公司竟然在她祖母的鄉村建造水壩。她還看到了關於中國人的網絡迷因(或稱「梗圖」)。有個笑話說:狗狗不見了,暗示中國人吃狗肉。菲比對這些刻板印象並不在意。她的禱告轉向了肯亞境內的中國人群體。

約翰和菲比覺得自己對中國人有著特殊的情感,這一點對他們而言毫無邏輯可循。他們不懂中文,也不了解中國文化。他們甚至沒有半個中國朋友。許多肯亞人與中國公司做生意,或在中國工廠裡上班,但這兩個群體很少有所互動。無論在工作場所還是公共場合,雙方總是分桌吃飯。2023年我來肯亞時,很多人告訴我一個廣為接受的事實——肯亞人和中國人不是朋友。

肯亞的華人移民人口不斷增加,估計有2-5萬不等。Photograph by KC Cheng for Christianity Today
肯亞的華人移民人口不斷增加,估計有2-5萬不等。

據多方估計,中國已經向非洲大陸輸出超過ㄧ百萬個公民,這些貿易商、經理、農民、醫生和餐館老闆遍布莫桑比克、塞內加爾和賴比瑞亞等地。中國人的想法是:如果你想快速賺大錢,就啟航去非洲。

中國宣傳自己及其人民是非洲更好的合作夥伴,優於帶有施恩態度的西方國家及其單向的慈善行為。中國政府聲稱,與美國人及歐洲人試圖征服和掠奪非洲不同,中國追求的是基於「平等和互利」的「夥伴關係」及「合作」。

儘管如此,許多非洲人依然記得殖民時期的日子,對大量湧入的淘金者感到不安。這個亞洲超級大國明顯掌握了主導權,許多非洲國家已深陷對中國的債務危機。(肯亞如今有超過一半的國家收入用於償還債務,其中大部分是欠中國的。)自從習近平於2013年推出其野心勃勃的「一帶一路」計畫以來,中國在幾乎每個非洲國家的影響力都在擴大。

儘管肯亞的中國人群體規模不大,但中國在肯亞的影響力無處不在。肯亞從初期便參與一帶一路計畫。一家中國公司建造了備受爭議的蒙巴薩-奈洛比標準軌鐵路,該項目耗資47億美元,且處於虧損狀態;同時還建造了耗資7.64億美元的奈洛比高速公路,該公路於2022年5月開通,然而大部分當地人無法負擔公路的使用費,因此幾乎空蕩蕩的。

中國駐肯亞大使館自豪地宣稱,在肯亞營運的400多家中國企業為當地提供了13萬個工作機會。但這並未消除當地人對中國移民不公平競爭的恐懼,因為中國移民擁有更多資金和更好的進口網路。肯亞人抱怨,中國雇主只聘請他們做卑微的工作,並在相同的工作崗位上付給他們遠低於中國員工的薪水。

2023年3月,數百名肯亞商人在奈洛比遊行,高舉標語,呼籲政府「停止中國的入侵!」並高喊「中國人必須離開!」這樣的恐懼和怨恨與在網路上瘋傳的中國員工的種族歧視行為的報導混雜在一起。

然而,在這種緊張的國際和社會局勢中,約翰卻顯得與眾不同。每當他聽到有人說中文時,他的眼睛都會亮起。他說:「我就是忍不住,我心想,‘哇!我迫不及待想和他們聊天。’」

儘管中國人和肯亞人通常傾向各過各的,但菲比不一樣,她如今花在中國人身上的時間比肯亞人還多。五年前,她不吃海鮮,現在她能用筷子挑開整條薑味清蒸魚,並從鬍鬚翹起的炒鍋蝦中吮吸粉紅色的肉。

來自馬來西亞的華裔宣教士夫婦韋恩和艾琳稱約翰和菲比為「黑珍珠」。

「珍珠是寶貴的,但黑珍珠更稀有,」艾琳說,這不是在指他們的膚色,而是在指珍稀的珠寶。約翰和菲比「是那種在任何教會都難以找到的黑珍珠。」

他們深知這一點。自韋恩和艾琳於2014年搬到奈洛比後,一直致力於讓肯亞基督徒與中國移民建立連結。2016年2月,他們創立了國際團契(International Fellowship),這是個有著多元文化的群體,提供中文事工培訓和雙語主日崇拜,他們希望這能成為其他肯亞教會的榜樣。為了推廣這個事工,他們走訪十幾個教會,並協助組織了80小時的中文語言和文化培訓。人們因好奇而出席,但當要真正做出委身的承諾時,「他們就消失了,」艾琳說。

有一次,韋恩在一間教會主持完研討會後,一位年輕人走近他,說:「哇,我從來沒想過中國人也需要福音!」

韋恩問他為什麼沒有這種想法。那人回答:「因為中國人很有錢!他們製造我們的手錶、電腦和耳機。」

「宣教的概念仍被侷限在富人傳給窮人,從城市傳往鄉村,從有的人到無的人這種模板中,」韋恩說。許多當地人認為在非洲的中國人受過更好的教育、更有權勢,甚至可能更「蒙福」。

許多中國僑民並不打算長期留在肯亞,這也加深了文化鴻溝。他們工作的時間很長,經常包括週末。一位來自福建省的中年火鍋店老闆告訴我,他和妻子一週工作七天,從早上6點到晚上10點。我問他們是否與當地人有任何互動,他只是聳聳肩,「我們除了工作外沒有其他時間,」他說,並補充道,他們最終希望能回到中國,所以為什麼要交朋友呢?

2018年8月,菲比參加了國際團契的主日崇拜。25歲的她遲到了,於是悄悄地坐在後排。

菲比性格內向,面容友善,曾不斷尋找與中國人互動的途徑,直到有人告訴她這個團契。大約有30名肯亞人和中國人聚集在這個溫暖的小房間裡,菲比驚奇地觀察著他們。

禮拜結束時,一位中國女士站起來用中文分享她的見證,韋恩用英文翻譯。這位女士說她即將回到中國,感謝會眾一直以來的關心和愛護——她說,若沒有他們的陪伴,自己在肯亞的生活會是多麼孤單。

那段時期,菲比剛好正在以詩篇146:9靈修:「耶和華保護寄居的,扶持孤兒和寡婦,卻使惡人的道路彎曲。」當她環顧在場的中國基督徒時,她看到的不是其他肯亞人眼裡所見的「特權」,而是脆弱與孤立。菲比感覺到上帝在對她低語:「是的,我一直在看顧他們,我一直在照顧他們。」

參加第一次主日崇拜後,菲比便加入國際團契的禱告會,每週四早上他們會在一個中國家庭的家中聚會。菲比心想,就是這樣沒錯,她越來越開心,這裡就是家

翌年,當韋恩和艾琳前往一間大教會推廣華人僑民事工時,約翰也在場。這位戴著飛行員墨鏡的瘦高23歲青年,聽著演講時感到心跳加速。結束後,他直奔宣教士們,「我也想以福音接觸中國人!我不知道已經有人在做這樣的事。」

就這樣,韋恩和艾琳找到了他們的兩顆黑珍珠。艾琳說:「是上帝親自呼召他們的,與我們無關。」

菲比身高僅140公分,嬌小得甚至得把牛仔褲的褲腳捲起來。她可以輕易地融入背景中——直到她開口說出一口流利的中文,且音調精確無誤。

當菲比第一次告訴父母她想成為一名專門向中國人傳福音的全職宣教士時,父母並不高興。她的父親是牧師,母親是長老和主日學老師。他們曾經很支持女兒在大學時期參與事工,但當菲比開始談論要成為越南的宣教士時,他們很是擔心。他們對越南的了解僅限於血腥的美國戰爭電影。而且,難道她不去找份正式的工作嗎?他們的女兒很聰明,擁有語言學學位,為什麼要放棄這一切?他們懇求她:「別去。」

然而,突然之間,菲比不再談論越南,而是開始談論成為肯亞中國社區的宣教士。

這讓她的父母產生了新的焦慮。她要如何籌集資金來支持自己在肯亞作為宣教士的生活?他們擔心她會陷入「乞討的生活」。

但自從第一次接觸國際團契後,菲比便深深被吸引住了。「我想成為這個事工的一份子」,她那天下定決心。

為了學習中文,她參加了一個名為「探索中國文化」的培訓中心,該中心由一位與國際團契合作的女性肯亞基督徒經營。菲比於2019年開始在那裡學習了兩年,隨後轉為自學。正如她父母所擔心的,她在經濟上遇到了困難。培訓中心的負責人為她延長學費繳交期限。

同時,菲比也開始每週二教一群中國女士英文。這裡更像個社交聚會,而不是正式的英文課。菲比教她們一些基本的詞彙——「這是巴士,這是汽車」——女士們跟著學了幾分鐘後便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隨即回到用中文閒聊。

這一切並沒有讓菲比感到困擾。對她來說,能夠聆聽她們悅耳的中文,觀察她們的表情,並感受她們自由表達時所展現的個性,反而能幫助到她。她不知道這些女士是否學到了英文,但她自己的中文進步了不少。韋恩說,菲比是他在肯亞遇過的中文程度最好的肯亞人。

朋友們開始介紹其他朋友來請菲比做私人家教。接著,一些中國商人也雇她來教他們英文和斯華西里語(Swahili)。她沒有做任何廣告,就積攢了足夠的學生,並租了一個小小的教學空間來維持生計。

有時,菲比會翻看她幾年前的筆記本,裡面記錄著她希望以福音觸及亞洲人並教書的渴望。「上帝真是良善」,她說。

她的父母不再問她什麼時候會找到一份正式工作。他們看到她在工作,也看到上帝的作工。

菲比Photograph by KC Cheng for Christianity Today
菲比

2023年6月,三位為一家賣石材切割機公司工作的中國訪客雇用了菲比。她為他們在展覽會上做口譯,並陪他們參加餵長頸鹿的野生動物園之旅。在旅程尾聲,他們來到一間使用該公司機器的工廠。

工廠的老闆,一位激動的印度男子,抱怨機器運作不正常,要求中國團隊解決問題。但雙方互不理解,於是菲比站在中間,試圖將複雜的技術詞彙在英語和中文之間進行翻譯,所有人的耐心都在逐漸耗盡。

同時,直接操作機器的肯亞工人用斯華西里語告訴菲比,他們的老闆搞錯了機型。「我們早就告訴過他了」,他們說。「但他就是不聽我們的。」

菲比感覺這個誤會本可以在十分鐘內解決,但她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向老闆和中國團隊解釋清楚狀況。她回憶說,這就像「兩頭牛在打架」,而「肯亞人是草」。中國人和印度人就像「在上面」的——她將一隻手舉到頭部的高度,然後再降到腹部——「而肯亞人在下面這裡」。

菲比和約翰作為宣教士所做的事看似簡單:他們與中國人見面,與他們建立友情,尋找機會分享福音。這是最基礎的關係型佈道,有時也稱為道成肉身佈道或友誼佈道。但是,如何跟一個可能沒有平等地看待自己的人當朋友呢?

約翰記得他拜訪中國人家時,曾收到一些帶有歧視的言語。他們沒意識到約翰聽得懂,便低聲咕噥:「這個人是誰啊?」有些人甚至叫他待在外面。一次,約翰陪幾位中國朋友到一戶中國人家中吃飯,有人用中文吼道:「不要給他用我們的餐具!」約翰的朋友不得不向鄰居借一副盤子和湯匙給他。

但肯亞人也會歧視中國人。肯亞官員以針對中國移民並騷擾他們索取賄賂而聞名。韋恩說,他經常被警察攔下並罰款,理由是車牌髒了等小事。

當菲比和約翰有意地打破這些障礙與人成為朋友時,就是福音真實的體現。韋恩說:「我們相信福音能帶來和解。中國人和肯亞人並不是朋友,但我們相信在耶穌基督裡發展友情的可能。」

2021年,一個中國家庭邀請約翰搬到肯亞西部的小鎮與他們同住。他們的老闆僱用約翰幫忙管理金屬板工廠。

有時,雙方的關係有些緊張。這家人用命令的口氣對他說話,還希望他在節日工作。「他們把我當工具一樣對待」,約翰說。他沒有告訴他們,他們給他的薪水沒有高到足夠讓他們這樣對待他,而是說:「各位,我是你們的朋友,我來這裡是為了幫助你們,和你們一起工作。但你們不能把我當成叉子來用。」

約翰堅持自己的立場,但也對這個中國家庭抱有同情。他們來到肯亞後一直過得不太容易。丈夫因為一些所謂的移民手續問題被關了10個小時(後來透過付錢解決了)。一位房東騙了他們近5000美元。

「所以當我認識這個家庭時,他們內心充滿了傷痕」,約翰回憶道。「他們不再信任任何人。在中國人的圈子裡,他們傳著同樣的話:不要相信肯亞人。」雖然這個家庭對約翰很友善,他還是感覺得到潛在的緊張氣氛。他覺得中國人往往視人際關係為一種交易關係。但如果一個肯亞人能像基督在十字架上展示的那樣,無條件地展示恩典,不期待回報地愛他們呢?

約翰提議幫助這個家庭從房東那裡追回5000美元。他們很謹慎,不想惹麻煩,但約翰很堅持。「誰說因為這不是你的國家,你就無法討回公道?」他聯繫了一名律師,最終這家人拿回了他們的錢。

這打破了第一道障礙。

第二道障礙的打破發生在家裡。這個家庭當時8歲的兒子曉東被診斷患有過動症(ADHD)。當他的行為不受控制時,父母就會打他。他們忙於工作,幾乎沒注意到曉東和那些說髒話、看暴力電視節目的孩子混在一起。但約翰與曉東建立了關係,曉東會喊他「叔叔」。約翰對疲憊不堪的父母說,「讓我來負責管教他吧」。他們同意了。

約翰像他母親當年管教他一樣:用愛和禱告來管教曉東。他設立了嚴格的規矩,並為每ㄧ種後果解釋原因。每次管教後,他都與曉東一起禱告。「我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約翰說。

在小鎮待了一年多後,約翰感到有使命要回到奈洛比,作為全職宣教士服事中國社區。他的父親也是一位牧師,曾試圖勸阻他。父親告訴約翰,許多肯亞年輕人都渴望像他在那個小鎮那樣有份穩定的工作,或許這是上帝為他預備的。

「我感覺上帝在呼召我去做這件事,」約翰說。

他的母親告訴他:「無論上帝呼召你做什麼,去做吧。」

肯亞人和中國人都經常光顧肯亞唐人街的餐廳。Photograph by KC Cheng for Christianity Today
肯亞人和中國人都經常光顧肯亞唐人街的餐廳。

約翰很會彈吉他。2023年3月,他回到奈洛比兩個月後,一間中國餐廳聘請他週六晚上進行現場音樂表演。約翰視這為一次令人興奮的傳福音機會。他打了幾通電話給有才華的朋友,包括一位能唱中文流行歌的歌手。

每個週末,在戶外燒烤架旁堆滿焦糖肉串的小庭院裡,他們演奏中國傳統民歌和基督教詩歌。餐廳的顧客們興奮不已,紛紛用手機錄影,慷慨打賞,還提出僱用樂隊進行其他演出。

有一次,他們演奏了一首關於禱告的斯華西里語聖詩後,一名男子把手放在胸口,用中文感嘆道:「這首歌!太讓我感動了。能再演奏一次嗎?」

但約翰與他的樂隊成員產生了分歧。他們之中一些人想透過演奏帶有情慾內容的流行歌來吸引更多觀眾,約翰認為很不合適。

「這就像是一邊傳講要人喝水,自己卻一邊喝酒」,約翰引用一句肯亞俚語說。不到六個月,約翰就解散了樂隊。顯然地,他的朋友們視音樂事工為賺錢的工作,而如果他們會不斷地發生衝突,倒不如結束它。

「這不容易」,約翰對我說。「要找到有相同渴望的人一起工作,真的很難。」

「非洲人長期以來都是外國援助和宣教的對象,因此許多非洲人認為‘宣教是外國人的事。’」約翰說。一個本地的宣教士如果感覺上帝呼召自己去傳福音給中國人,往往需要努力爭取肯亞教會的關注,而肯亞教會的注意力已被許多不同需求分散。

兩年來,約翰不斷地煩擾他的牧師們,詢問能如何以福音接觸到中國社區。他在青桐山教會實習,這是一間擁有超過1000名成員的無宗派教會,主會堂位於奈洛比大學附近,而這裡也是中國政府在非洲開設的第一間孔子學院所在地。多數孔子學院的老師都住在一間離教會只有五分鐘步行距離的公寓。

約翰對牧師們說:來自世上最沒有宗教信仰的國家之一的人,飛了5千英里,住在一間教會旁邊,而這間教會的使命宣言是「建立能為基督影響各國的敬虔群體」。難道教會看不到這是上帝賜予的機會嗎?

一個星期日下午,我和約翰及其他幾位青桐山教會領袖一起坐在一位牧師的辦公室,享用香米飯和雞腿。

青桐山教會的主任牧師伊提加告訴我,他們教會並非對跨文化宣教不感興趣。青桐山教會最近剛差派一支由27名肯亞人組成的團隊前往德國,還派了一對夫婦去紐西蘭。「但我們未曾想過向中國人傳福音。」他說。

「為什麼呢?」我問。中國社群至少已存在十年了,不是嗎?

牧師們點了點頭。他們之中許多人與中國人有業務往來。一位牧師住在Ngong Road,那裡有好幾個中國城。他說,事實上,他經常在夜裡被隔壁喝醉的中國人唱的卡拉OK吵醒。他開完笑說,他們甚至連唱好歌的禮貌都沒有。伊提加說,他的足球隊裡有個友善的中國人,這個人不是基督徒,但很渴望交朋友。

「中國人是個非常獨特的事工族群,」副主教理查德·穆納拉說。「我們希望教會能接觸到中國人,但我們需要有人教我們怎麼做。」

「我對中國人唯一的了解來自功夫電影。」一位牧師插話道,大家都笑了。

「這對我們來說還是非常新鮮的事,」伊提加說。「我們需要一個『鬥士』來幫助我們其他人看到,嘿,看!這裡有這樣的機會。」

當約翰開始談著他對中國人的負擔時,牧師們的反應是「哇,祝你好運,」伊提加回憶道。「但後來他不斷來找我們,告訴我們,『我不會接受任何工作。上帝在告訴我要更認真對待這件事。』這時我們才覺得,哇哦,有點嚇人了。」牧師開玩笑地說:「你在做什麼?去找份工作吧!」

後來,約翰帶來他在國際團契的朋友。當牧師們看到約翰有後盾,有像韋恩、艾琳和菲比這樣的伙伴支持時,他們開始更加認真對待他的願景。伊提加說,這一切成了「毋庸置疑的選擇」。青桐山教會教會正式差派約翰為他們全職服事中國社群的宣教士。

中國老闆開設的餐館經常雇用當地肯亞人Photograph by KC Cheng for Christianity Today
中國老闆開設的餐館經常雇用當地肯亞人

2023年7月9日,在他的差派儀式當天早上,約翰早已知道自己要穿什麼。

大約五年前,當他為自己的中國鄰舍禱告時,他在二手市場看見一件襯衫。這是一件黑色套頭長袍,西式領口,長袖合身,衣襬長到膝蓋。它不像肯亞的長袍,也不像印度傳統服飾庫爾塔,但它讓他聯想到中國1900年代早期男性穿的長衫。因此買下這件襯衫。

自那時起,約翰了解到現代人不會穿黑色長衫,因為那通常是葬禮服。但在那個差派日,他從衣櫃裡拿出這件襯衫。他覺得那天早上穿這件衣服象徵了他對中國人的愛,特別有意義。

在差派典禮上,伊提加牧師宣布青桐山教會將探索這個新的宣教領域。「上帝在我們這個時代做的事是,祂將中國人送到我們這裡,讓我們能與他們建立友情,促進彼此的了解,盼望我們能夠與他們分享我們的信仰,」他對教會說。「上帝在我們中間興起了一位摩西。」

約翰帶著緊張的笑容走上台。

「你從來沒有去過中國,對吧?」伊提加對約翰說,開始了台上的對話。那麼,他是怎麼對中國人產生負擔的呢?

但約翰回應道,他確實去過中國。「我去過唐人街、基利馬尼的中國城⋯⋯」他列舉奈洛比所有熱鬧的中國人聚集地,會眾哄笑起來。大家都知道這些地方,即使很少有人真正踏足過。

「一個偉大教會的標誌,就是一個正在履行大使命的教會。」穆納拉準備膏抹約翰時說道。「上帝興起約翰作為我們接觸肯亞中國人群體的『鬥士』,不是為了讓我們感覺良好,覺得,哦,我們之中已經有人在向中國人宣教了,而是他將成為我們的門——所有的人,包括你和我,」他拿著聖經指向會眾和自己,「他是我們參與中國事工的門。」

隨後,牧師用手指蘸了聖油,在約翰的額頭上畫一個十字,並為他禱告。

當約翰神情嚴肅時的跪下時,他的父母站在他旁邊,表情同樣凝重。他的父親是個寡言的人,話不多。他的母親代表父親對兒子說,「我們以你為榮。」

站在台上的還有來自國際團契的整個核心團隊,他們代表了來自六個不同國家的成員:馬來西亞、中國、德國、瑞士、美國和肯亞。韋恩和艾琳笑容滿面。約翰為了讓教會接受他的使命,等待了整整兩年,並在旁人都勸他放棄時堅持了下來。

「多麼美麗的畫面啊,」伊提加看著台上的人們感嘆道。「來自不同國家的人站在這裡,說著『我們想為上帝的國度服事中國人。』我喜歡這個畫面,它就像末日時,我們站在那裡,來自各族各邦的人一起讚美主的名。」

「而我們肯亞,也不會被落下,」他補充道。

Sophia Lee是本刊Global部門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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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s

為何一些基督徒無法好好的對話?

網路上的互動正逐漸消耗我們面對面實際進行艱難對話的精力。

A duel between two people with blank social media profiles for heads.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16, 2024
Illustration by Elizabeth Kaye / Source Images: Getty

幾年前,我教了一堂我知道可能會引起爭議的查經班。當時我已在神學院修了幾年的課,我的教會邀我加入每週一次的婦女查經班教學團隊。當時查經班正在查考《創世記》,其他人已選好自己要帶領的經文後我才加入,而剩下的唯一選項是《創世記》第18到20章。教會給的標題僅僅寫:「所多瑪和蛾摩拉」。

雖然我對這個任務感到有些驚恐,但最終我還是以「款待(hospitality)」作為這三章經文的教學主題。我解釋道,上帝在這幾章經文裡審判了不同國家,依據的是他們是否願意接納外國人/外來者。我運用了我在神學院學到的所有工具,對自己的釋經充滿信心。

但就在我要教這堂課的幾天前,我所在的州的州長頒布了一項禁令,阻止任何難民來我們這裡定居。這讓我覺得這幾章經文在當前的處境裡有清晰的應用,儘管有點害怕受到批評,我還是決定如此教導查經班。

查經結束幾個小時後,我的牧師主管發來一條短信:「你今天早上在查經班裡說了什麼?教會有些人說明天要來找我談這件事。」我非常害怕,花了整個下午準備為自己辯護的內容。

當時的我經常在Twitter上討論政治,與許多批評難民安置計劃的基督徒互動,其中一些人用排外或種族主義的論點支持他們的立場。在準備為自己辯護時,網路上的聲音影響了我的思維方式。我在回到工作崗位時已做好了戰鬥準備,還未聽到反對意見就確信她們懷有惡意。

關於網路對我們公民生活的腐蝕性影響,已有許多文章探討過:虛擬關係取代了面對面的連結,演算法推動了兩極分化,信息來源的泛濫助長了錯誤信息的傳播。

但我在意的不僅僅是網路如何教我們在社交媒體上對話,我更關心的是這些消耗人的互動如何讓我們失去面對面進行艱難對話的能量。

我們在網路上養成的錯誤溝通習慣並不會只停留在網路上。我們在社交媒體的狹窄平台上學會的對話方式會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教會的長椅上,甚至鄰居的街道上。我們學會了懼怕或厭惡另一個陣營的人,學會了如何批評對方,知道如何畫出分別敵我的戰線。

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些網路上的互動耗盡了我們的精力——讓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無法與彼此進行有意義的對話。

與網絡上的酸民辯論、應對帶有惡意的爭論、保護自己免受人身攻擊,這些都會導致我們實際見面對話時在情緒上及精神上的匱乏。在網路上經歷一次又一次的爭論後,我們可能會覺得另一陣營的人若不是絕對邪惡,就是愚蠢的。面對無數次惡意攻擊後,變得充滿防衛心和神經質也是自然的反應。當你一次又一次見識到人性的陰暗面時,對他人抱持最壞的假設也是合理的。

然而,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好的政策提案及黨派平台,我們需要的是那些能「快快地聽,慢慢地說,慢慢地動怒」的人(雅各書1:19),需要那些能拋棄「忿怒、暴戾、惡毒、毀謗和污穢言語」的人(歌羅西書3:8),和那些拒絕編造謊言攻擊對手,和平並溫柔地生活的人(提多書3:1-2)。

這是一項看似簡單,但可能需要我們積極脫離那些耗盡我們內在資源的社交平台的任務。

查經課結束的第二天,我走進老闆的辦公室,準備好十個辯護論點,但結果我根本不需要用上它們。那些找牧師談話的會友唯一問的問題是:為什麼我們(教會)沒有為難民鄰舍做更多的事?

我對我服事的這些會友犯下極錯誤的預設。雖然我後來確實發現教會內部存在深刻的分歧和不信任,但在這個情況下,我錯得離譜。我錯的原因與如今我們的政治生活一樣:我根據她們的年齡和種族對她們做出判斷;我認為別人存心不良;我一害怕批評就立刻防衛起來。但還有另一個原因:我把越來越多時間花在網路上與人爭論政治。

如果那天教會會議的進展不同——如果那些婦女帶著對我課程的批評或問題來面質我——我不會以仁慈和寬容的態度看待她們所擔憂的事。我在網絡上的激進主義讓我對她們所擔憂的事抱以高傲和蔑視的心態,預設她們心懷惡劣的動機。

更甚者,我已經被網路持續不斷的批評、憤怒和殘酷語言壓得筋疲力盡,無法對她們的擔憂展現同理心,無法持開放的態度接受她們也許能教會我的東西。

我花了很多時間與牧師和教會談論基督徒的政治生活,他們之中許多人會邀請我在選舉前夕演講。他們很敏銳地察覺到選舉時期為我們信仰帶來的挑戰,但我希望有更多的教會會問:我們現在該做什麼,才能在選舉結束後仍有能力服事我們的鄰舍?

這場選舉會對我們之中最脆弱的鄰舍產生實際的影響。但無論誰當選總統,無論哪個政黨掌權,我們的鄰舍和社區都需要那些能夠服事他們、與他們建立關係、並共同解決社區最大需求的人。

我們需要記住,我們都是有限的存在,我們有限的資源會在充滿張力和艱難的對話中被消耗殆盡——因此,我們需要明智地分配這些資源。我們應該思考,是否將精力浪費在試圖說服網路上的陌生人,或是應保留這些精力來關心我們實際生活裡的鄰舍。

事實上,有多種切實可行的方式能尋求我們群體的福祉:參加市政會議、在地方公立學校或危機孕婦(crisis pregnancy)中心做志工、舉辦社區聚餐。

我們不必全都必須放棄社交媒體,但我們可以更認真地衡量它的代價,並更謹慎地分配我們有限的資源。

凱特琳·謝斯(Kaitlyn Schiess)是《選票與聖經:聖經在美國政治中的使用與濫用》以及《我們從這裡去哪裡?》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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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s

中國基督徒盼望教會領養身心障礙孤兒

在中國禁止國際領養後,一些基督徒希望中國教會能承擔這個責任。

A boy basks in the sunlight from a window at an orphanage for disabled children in China

住在中國孤兒院殘障男孩。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14, 2024
China Photos / Stringer / Getty

小艾(Xiaofei Wang)是廈門一間家庭教會牧師的妻子。很早之前,她就聽聞有些海外的家庭願意在經濟不富裕,且有自己孩子需要照顧的情況下,領養中國有特殊需要的孤兒。但有一個疑問始終在她頭腦中揮之不去:「為什麼在中國沒有家庭願意領養這些孩子?」

2014年,小艾開始在基督教非營利組織擔任志願者,該組織駐紮在中國國有孤兒院內,負責照顧有殘疾的孤兒。在特護房裡,小艾眼所及的都是殘障程度較高且年幼的寶寶。他們中有患有唐氏症的、腦性麻痺(大腦內積水)的,或肛門閉鎖(天生缺少肛門)的。讓小艾驚訝的,不是這些孩子的特殊情況,而是機構的工作人員和志工對他們悉心的照顧和陪伴。他們24小時輪班照顧這些孩子,根據孩子的特殊情況,在網路上尋醫問藥,花費大量時間研究用藥與復健的方法。

「我曾想這些孩子還不如早點被主接走,但是這些機構的志願者卻認定只要這個孩子活在上帝的手中,他們就要盡全力照顧他每一天」,她說。

從那時起,小艾和她的丈夫開始有了領養一個有特殊需求孩子的想法,即便在中國的社會價值觀念裡,「領養」本身和「有特殊需要的孩子」都會被人另眼相看。 2020年,這對沒有自己孩子的夫妻決定領養一名患有唐氏症的男孩,並為其取名 「主賜」,意思是神所賜的禮物。

自那時起,他們不僅看見主賜為他們的生活帶來喜樂,他們領養的舉動也改變了教會中一些人的看法,尤其是對先天殘障孩童的看法。

小艾和其他中國基督徒相信,教會在領養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方面可以發揮獨特的作用,特別是在中國政府宣佈於8月下旬終止國際領養後。這消息意味著在新冠疫情暫停領養手續(其中大部分為殘障兒童)四年後,中國的領養政策發生了重大的調整。失去國際領養這條途徑,數以千計的孩童可能面臨終生待在福利機構的命運。

一些中國反墮胎組織和寄養家庭正努力動員教會填補這一空白。還有些和小艾一樣的人則以身作則,領養像主賜這樣的孩子,並分享他們的領養故事。然而,小艾認為中國教會在為這些孩子發聲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我們的信仰還沒有到被上帝之愛深深摸著的地步,我們自然而然地以價值去衡量一個生命,」小艾說。「我們只會想要一個正常健康的孩子。幾乎沒有人會去領養一個特殊的孩子。」

中國的國際領養歷史與政府的獨生子女政策密切相關。這項政策從1979年實施至2015年。在那段期間,許多生下女兒或先天缺陷寶寶的母親會遺棄孩子,以求有機會生下健康的兒子,因為在中國文化中,對男性子嗣的偏愛非常普遍。在一胎政策下,擁有超過一個孩子的家庭則會面臨高額的罰款、失去工作的威脅,當然也包括了被強制墮胎和結紮。

出現大量被遺棄的孩子促使中國政府於1992年開放國際領養。自那時起,世界各地的家庭領養了總共16萬名中國兒童。

但過去十年來,情況發生了巨大變化。中國政府已結束一胎化政策,並鼓勵夫妻生育更多的孩子,因為中國已成為人口老化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之一。

隨著人們生育孩子的數量減少,遺棄兒童的數量也下降。此外,較偏遠村莊的醫院採用超音波設備進行懷孕檢查,勸導或迫使父母將先天缺陷的胎兒墮胎或引產,一位曾帶殘疾孤兒到北京接受治療的醫生告訴《經濟學人》。這位醫生也指出,年輕夫婦對殘疾的迷信減少,不太會因為孩子有輕微的缺陷遺棄孩子。

除了允許跨國領養繼子女或血親外,國際領養禁令與中國人口結構變化及政府希望增長人口的願望相符。

然而,中國國內的領養程序面臨自身的障礙。2021年以前,只有無子女的夫妻可以領養,並且只能領養一個孩子。如今,除了養父母必須有經濟能力且精神健康能撫養孩子外,還必須年滿30歲,不能有超過一個孩子。

中國反墮胎團體《兒童節不墮胎》的創辦人范弟兄表示,除了政策上的困難外,還有根深蒂固的文化觀念需要克服。

「傳統上,領養具有負面含義,通常與這個家庭無法生育子女聯繫在一起,」范弟兄說。「被領養的人常被視為家中的勞力,沒有繼承權,甚至無法登記在族譜中。」

范弟兄指出,民間領養常是私下進行的。人們普遍認為非以血緣為基礎的關係都是沒有安全感的,有些人擔心自己領養的孩子最終會去尋找其親生父母,不再認養父母。 「血緣在東方文化中是神聖不可碰觸的。」范弟兄解釋。

這種心態也延伸至教會。事實上,范弟兄說,與領養相關的負面意義甚至影響了中文聖經的翻譯。在英文裡,如《以弗所書》1:5使用「adoption(領養)」一詞指稱基督徒在神的家中獲得的新身份,中文聖經卻翻譯為「得兒子的名分」,刻意避免了「領養」一詞的出現。當范弟兄告訴一名中國信徒,所有基督徒都被神領養時,那人回答:「我們怎麼可能被領養呢?我們就是神的兒女。」

領養在《兒童節不墮胎》事工中扮演重要角色。該機構於2012年成立,最初是范弟兄在教會內推動的事工,他們每年6月1日(中國的兒童節)會設立橫幅並分發傳單,鼓勵想要墮胎的女性留住她們腹中的胎兒。基督徒朋友或家庭開始將因危機懷孕(包括未婚先孕或超生)的母親介紹給機構成員,成員們會與這些母親會面,討論她們體內正在孕育的生命,並提供支持,幫助她們順利分娩。有時,這意味著為她們與願意領養嬰兒的夫婦牽線搭橋。

范弟兄說,迄今為止,《兒童節不墮胎》已幫助超過500位母親,挽救了200多個嬰兒免於墮胎,並為30個尋求非正式領養這些嬰兒的家庭提供諮詢。(非正式領養,即未透過官方流程領養孩子,是中國民間的普遍做法。)

過去五年,該機構每週在線上舉辦一次「生命公開課」,吸引約三十名參與者一同討論生命、生育、倫理、領養和婚姻等議題。去年,他們一起讀《今日基督教》主編羅素‧摩爾(Russell Moore)所寫的《為生命領養》一書。范弟兄表示,對許多人來說,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有關領養的聖經教導。 「有些人表示,他們對領養的觀念正在轉變。」

讀書會結束後,一位基督徒女士決定委身領養另一對夫婦的嬰兒,該嬰兒在基因檢測中顯示可能患有唐氏症。這對夫婦面臨家人和醫生的巨大壓力,要求他們墮胎。儘管那位女士提出領養,他們最終還是屈服於壓力選擇了墮胎。

「保護生命和反對墮胎在教會中一直是個邊緣化的事工,領養更是如此,」范弟兄說。「連我的母親也難以理解為什麼我要插手別人家的私事。」

當范弟兄聽到中國禁止國際領養時,他開始圍繞著領養有特殊需求孩子的主題開發新的課程。他希望中國基督徒能開始接受聖經中的領養觀,並站出來照顧這些孩子。 「過去十年來,我們所做的或許就是為此而有的鋪墊,」他說。

過去幾十年來,陳弟兄見證了中國孤兒照顧需求的改變。他是基督教非營利組織《光明之家》的董事。多年來,在政府的福利機構無力承擔照顧之責的情況下,該機構曾專門照顧被遺棄的兒童,其中多有嚴重殘疾。《光明之家》於2000年左右成立,迄今已接收照顧超過100名兒童。

然而, 陳弟兄表示,近年來政府已投入資金升級孤兒院設施,並增加康復中心,要求像《光明之家》這樣的機構將兒童送回國有孤兒院。同時,政府曾於2018-2019年間,簡化了中國夫婦領養的手續,允許非正式領養的兒童登記身分。

因此,《光明之家》開始將重點轉向為已離開福利院的孤兒提供職業培訓,以及為領養有特殊需求兒童的家庭提供經濟、心理和醫療上的支持。

陳弟兄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他領養了兩個有特殊需求孩子。在他擔任校長的學校裡,有幾個家庭也領養孩子或成為寄養家庭。然而,這些家庭常面臨嚴峻的挑戰。照顧有醫療需求的孩子讓家庭不堪重負、缺乏社群支持,醫療費用也帶來財務上的危機,此外,有些領養家庭也不知如何處理孩子們從孤兒院帶來的創傷。

陳弟兄發現,大約有一半的寄養家庭最終會選擇將有殘疾的孩子送回孤兒院。

然而,《光明之家》也見證了成功的故事,例如19歲的哈拿,患有嚴重的脊柱殘疾,成功從陳弟兄擔任校長的學院畢業,如今在南卡羅來納州的一所大學念書,立志成為一名特殊教育的老師。

陳弟兄所管理的學校曾為在校家庭舉辦了一個查經小組,讓他們有機會透過福音看待自己生命中喜樂與艱難。一個幾乎放棄領養的家庭,在參與了為期一年的《約翰福音》查經後,找到了堅持下去的力量。

陳弟兄說:「對每一個孤兒來說,能有一個家一定是最好的。但對於預備領養的家庭來說,一個家庭的決定也需要教會、同路的伙伴以及社會對其多方面的幫助。

在廈門,小艾一家也在領養過程中遭遇了不小的挑戰。2014年,小艾在她志工服務的孤兒院照顧一個患有腎囊腫、無肛症的六個月大男嬰。醫生認為這個嬰兒無法活過他的一歲生日。出於愛憐之心,小艾和丈夫決定成為這個寶寶的寄養家庭,為他的餘生提供一個有愛的家。

小艾家獲得了孤兒院的許可,將寶寶帶回家,並為他取名為「本恩」,意思是「恩典之子」。儘管每天都要給本恩換造瘻,他們還是在「為人父母」中找到喜樂。然而,三個月後,孤兒院告訴小艾,有一對海外夫婦決定領養本恩。他們含淚告別了他。

2020年,小艾和丈夫計畫從同一間孤兒院領養一個身體有殘疾的孩子,但當時所有智力正常的孩子都已被領養,只剩下唐氏症和腦性麻痺的孩子。

在禱告和掙扎中,這對夫妻審視著自己的動機:如果我們領養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我就要放下所有的服事,專心照顧這個孩子,小艾想道。我是因為身為牧師的妻子去做這件事嗎?是因為我要獻愛心給人看見嗎?是要別人誇讚我嗎? 還是真的因為愛的激勵和呼召去做這樣的事情?她的先生也擔心別人會如何看待這個決定:別人會怎麼看我們,他們會說,『天,你們已經想要有孩子想到瘋了嗎? 」

經過六個多月的禱告和討論,他們決定接受孤兒院推薦給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四個月的辦理程序後,他們終於歡歡喜喜地迎接主賜回家。起初,教會內許多人對他們領養有特殊需求的孩子感到驚訝,但隨著他們與主賜的相處,教會成員在面對自己家庭的醫療挑戰時,也開始有了不同的思考。

例如,2021年,路得和約拿終於在準備三年後迎來了第一個寶寶。產檢後,醫師懷疑胎兒可能患有染色體異常導致的18三體症候群。

得知消息的夫婦兩人雖然震驚又難過,但想到小艾夫婦領養的主賜,想到《約翰福音》9:3的話:「耶穌回答說:『也不是這人犯了罪,也不是他父母犯了罪,是要在他身上顯出神的作為來。

他們兒子出生時的狀況,證實了醫生的預測。這個名為悠悠(YoYo)的男嬰患有多重畸形症狀,立即被送進新生兒加護病房。醫生認為沒有治療價值後,這對夫妻決定將寶寶帶回家。悉心照顧了他三個月,直到他離開人世。「悠悠的生命,是個奇蹟,是神的恩典,同時也是神作為的彰顯。」這對夫婦在微信的見證中寫道。 「世人活得長久甚至多至百歲,不過是勞苦愁煩。悠悠短短的一百多天,完成了他美好的使命,神使用他牧養祂的子民,又在他身上顯出祂的作為來。

如今,主賜已經十歲了。儘管他只能說簡單的詞語,小艾卻為這個兒子帶來的一切感恩。他會和父母一起禱告,然後大聲說「阿們」。他讓小艾的生活節奏徹底慢了下來。小艾陪著兒子去公園、去海灘,學會了安息在神的面前。當她感到沮喪或疲憊時,藉著照顧主賜,她也越來越能體會到神對她的憐憫。

回想領養主賜的過程,小艾常常想起她曾經念過的經文《加拉太書》4:4–6,經文提醒她所有基督徒都是被神領養的。「無論是誰,原本都不是神的兒子,卻因著信靠基督耶穌成了神的兒子,」小艾說,「被上帝領養為兒子的愛激勵我們做出這個寶貴的決定。」

文中的小艾、陳弟兄、約拿和路得和相關機構名都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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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eas

在忙亂的時間裡,錯過燃燒的荊棘

我們需要教會逆著這股「加速的文化」而行,真正成為我們學習操練居住在神聖、神秘和永恆裡的地方。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8, 2024
solidcolours / Getty

如果摩西拿出他的手機拍攝荊棘燃燒的影片,而不是全神貫注看著它,他會錯過上帝對他說的話嗎?如果馬利亞在日常工作的休息時間滑手機,她會不會因為分心而沒有注意到天使的到來?

摩西和馬利亞見證了永恆打破世俗的那刻,見證奇蹟打斷平凡日子的時刻。他們完全活在那一刻時間裡。

我們能說自己也是這樣嗎?我們擔憂時間的稀少,渴望逃避會「浪費」時間的事物:電視和新聞、手機訊息和電子郵件。諷刺的是,當我們感到無聊或想要分心時,我們卻會使用這些科技來加速時間。手機內的影片和照片將我們從全然活在當下時刻的經歷裡拉出來

試圖囤積時間或浪費時間只會讓日子過得越來越快。就像底部有洞的沙漏一樣,時間不斷地流失,當我們注意到沙漏幾乎流光時,又十分地驚訝。但我們該如何修補沙漏,一粒一粒地恢復時間?

我住在華盛頓特區的六年間,與時間的關係一直處在一種緊張狀態。我既希望它快一點,也希望它慢一點。當我步行、騎腳踏車或搭地鐵時,我會瘋狂地計算時間。如果我發現自己卡在某處——在雜貨店排隊等待或在公車上緩慢移動——我會馬上掏出手機,不斷地滑動畫面、一頁又一頁,試圖逃避時間,希望時間過快一點。我會直接沒看到燃燒的荊棘叢,從旁走過,或在被天使打斷後低頭回去看我的手機。

我與時間的衝突感讓我決定做些實驗。我熱切地嘗試操練安息日、靜默獨處、沒有手機的長途散步、以《公禱書》禱告,或禁用社交媒體。但這些嘗試永遠都不夠。這些練習常常讓我感覺只是要從塞得太滿的日程表中擠出更多時間的另一種要求。而且這些操練多數時候都是單獨進行的。無論是工作壓力、看Netflix、瀏覽社群媒體或閱讀新聞,生活就像我一個小女子在與整個文化搏鬥,一個要求我投注更多時間、更多自我的文化。我拼了命不想落後,跟上步伐,同時還要留出時間給朋友、家人、教會和休息——所有這些也開始讓我覺得是種義務。

我讀過足夠多的書,知道紊亂的時間關係不是我個人的問題,而是文化的問題,尤其對年輕人來說,更是焦慮。但我沒有想過信仰群體可以如何在這件事上幫助我。原來,靠我自己的努力來改變與時間的關係是不持久的,甚至是不可能的。這需要教會的幫助。

我在華盛頓特區時參與的聖公會教會開始了一項新的計畫,叫做基督徒靈命培育小組。我第一次讀小組的承諾書時,立刻覺得「不可能辦到的吧!」。對於像華盛頓這樣的城市來說,這些要求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我無法壓制內心催促自己參加這個小組的急迫感。

這個為期六週的小組計畫包括一長串靈修操練,分別為「脫離」和「依附」而設計,兩者相互作用。「脫離」的練習包括不使用社交媒體、不獨自使用影視串流平台(每週允許與其他人一起觀看三小時)、不聆聽聖經以外和以基督為中心的音樂以外的音訊,以及不閱讀聖經之外或符合腓立比書4:8教導之外的書籍。

「依附」的操練則包括每週參加一次靈命小組、每天以降服的姿勢禱告30分鐘、每天讀聖經,每週一次志工服事、每週禁食一次、每週招待「屬靈的朋友」一次、每週操練安息日一次、以及一次10小時的退修,並在完成六週計劃後的四個月內,每月參加一次靈命小組聚餐。

我立刻被這些操練與「時間」有極大的關聯性所打動。「脫離」的操練鼓勵我們減少花在心不在焉的時間上(或甚至不花任何時間在這上面)。「依附」的操練則鼓勵我們花更多時間與其他人、與上帝的話語、與聖父、聖子和聖靈交通。

對我們許多人而言,第一週會讓我們感到焦慮的問題很簡單:當我工作一整天回到家時,我要做什麼事?盯著牆看嗎?這個計畫要求我們事先做好準備,列出可替代的活動清單,以及在我們重新分配的時間內要為哪些人或事物禱告。

Andrew Root在《世俗時代的會眾》(The Congregation in a Secular Age)一書中指出,我們現代人對時間的感受有如一種饑荒——不只渴求每天有更多的時間,而是渴求在每個流逝的時刻都有更豐滿、更有意義的體驗。矽谷要求我們創新、加速、最大化自己的能力,讓我們可以無止盡地處理多項任務,做得更多、更快。諷刺的是,聲稱可以節省時間的裝置卻讓我們覺得時間永遠不夠用。我們無法放慢腳步,聆聽自己的思緒,更遑論聆聽聖靈的低語。

這種狂亂使教會特別難引導會眾進入神聖的時間。取而代之的是「為了速度,時間被清空了」;教會存在的目的變成「改變人、強迫性的成長」,而不是「在聖靈裡的生命轉變」。我們需要教會逆著這股「加速的文化」而行,真正成為我們學習操練居住在神聖、神秘和永恆裡的地方。

加入這個計畫後,時間和我的關係似乎變了。搭地鐵的時間變長了,晚上在家的時間變寬裕了,每天早上30分鐘的禱告變成一種安慰,而不是一項任務。對我來說,一些「脫離」的操練還算容易。但像是背誦經文、志工服務和禁食等依附的操練,卻特別難塞入我滿滿的日程表中。有幾個星期,我完全無法容納這些操練,而禁食不吃飯的飢餓感讓我更緊繃。

最讓我感到驚訝的是聆聽有聲聖經的操練。我做晚飯時聽,洗碗時聽。漸漸地,我心中的聲音改變了。我經歷到生命的寧靜與和平,而不是混亂與噪音。

「減少消費、接收的來源(娛樂選項)」——只接收「凡是真實的、可敬的、公義的、清潔的、可愛的、有美名的」內容——長期下來累積的效果,是一種被解放的感覺。在搭乘地鐵或晚上在家的時光中,我不再向腦海擠進更多內容,而是有片刻的時間靜下來與我的思緒共處,並在突然有感時禱告,而如果我在玩手機或看Netflix,我可能會錯過這個「突然有感」的時刻。

但真正讓這種操練與之前不一樣的,是我的屬靈群體。在群體聚會的日子裡,當我們沉浸在彼此分享的故事裡時,時間完全失去了它的結構。我們彼此同理將這些操練付諸實踐的困難處,並相互鼓勵、並肩努力以新的方式駐足於時間之中。

與其他人分享我們的經驗——自在地掉淚、歡笑和分享智慧的言語——創造了Root所說的「共鳴」的時刻,正是能解決我們對時間的飢荒感的方法。根據Root的說法,共鳴是種時間的「集結」,充滿意義和目的。為了創造共鳴,我們必須跳脫自我,放下手機。在與上帝或與他人相遇的時刻,在這種延伸的時刻裡,我們讓自己處於敞開的狀態、脆弱地接受上帝所命定的恩典時刻。共鳴能將時間沙漏填滿,補足我們的靈魂,而不是耗盡我們。

當我與其中一位共同帶領靈命小組的牧師談話時,他說這個小組之所以有效,是因為它的簡單性——回歸到基督教信仰最基礎的事物。脫離及依附的節奏,在這個我們被告知要「善用時間」的時代,感覺特別地突兀——因為這種節奏著重於委身而非結果。禁食和禱告並非我們可以立即看到「生產力」的操練。

但事實上,一起聚會、讀經、靜坐這些基督教歷史悠久的簡單操練,在每個時代都感覺如此新鮮。在被評為美國最孤獨城市的華盛頓特區,我的牧師說,我們也應該視我們的群體/共同體(community)為一種靈修。我們無法以獨居個體的方式來重拾神聖的時間,尤其在科技如此強大且讓人上癮的情況下,單獨完成這項任務實在太困難了。

這個逆著文化而行的靈修小組改變了我與時間的關係:時間成為豐富的,而不是稀少的;時間成為ㄧ種機會,而不是負擔;時間是與他人共處的,而不是花在自己身上的。正如詩篇90篇提醒我們的,我們必須學習數算自己的日子,並從永恆的角度來看我們如何花費時間,因為「一千年在(上帝)眼中看來,如同一日」(詩篇90:4)。

在靈修小組結束後的幾個月裡,我沒有獨自努力逆著我們的文化而行,而是和別人一起主持週末的靜默退修會,並參與每週的聚餐。我委身於每天早晨的禱告和讀經,但這次是和朋友一起。在讚美和禱告中一起度過的時間似乎倍增了,也似乎慢了下來。時間變得好多、好充裕,但沒有多到壓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並且我的時間與他人的時間共鳴。燃燒的荊棘閃爍著,我的主在說話。

一個以能將人們帶入超然、神聖的時間而聞名的教會,是貪得無厭的消費文化和加速文化真正的喘息之處,是個能吸引人駐足的地方——無論在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Aryana Petrosky是愛丁堡大學 (The University of Edinburgh) 的研究生,研究大公修道、靈修和公共場合中的信仰。她協助創辦The After Party:Toward Better Christian Politics(邁向更好的基督教政治),並曾在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s Initiative on Faith & Public Life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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