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乃甲辰龍年。 每逢龍年,許多華人家庭都盼望生個「龍寶寶」。 從古至今,中華文化都尊龍崇龍,華人更自稱為「龍的傳人」。 然而,許多華人基督徒對於「龍」有許多誤解和恐懼。 我們如何從“誤解”走向“理解”,進而達成以福音為中心的“新解”? 筆者相信,基督的福音根植、挑戰並超越人類的文化,包括中華龍文化。 對華人基督徒而言,重要的是我們在基督裡的認同更新與轉化-從龍的傳人到神的後嗣、從炎黃子孫到屬神兒女。
誤解:龍的傳人與魔鬼之子
筆者姓「龍」。 當筆者成為基督徒之後,常有基督徒勸我改名改姓。 為何有些華人基督徒會談「龍」色變,反對龍姓、龍年甚至一切龍文化? 其動機是善意的,為了避免宗教迷信和偶像崇拜。 原因很簡單:「中華龍=中文聖經譯本中的龍=魔鬼/撒但」(啟12:9)。 然而,這是對聖經和文化過於簡單粗暴的雙重誤解。
為了澄清誤解,我們必須看到中國文化中的「龍「與西方文化及聖經中的」dragon「(希臘語:drakōn)之間的明顯差異。 首先,兩者外形相差甚遠。 啟示錄中的「大紅龍」有「七頭十角」(啟12:3),而中華龍只有「一頭兩角」。 西方的dragon有翼能飛、口噴烈焰,而中華龍無翼騰雲、興風降雨。 更重要的是,兩者的象徵意義截然相反。 在古近東、古希臘乃至西方文化中,dragon象徵著邪惡、暴戾、災禍、咒詛等負面意義;而在中國乃至東亞地區,龍象徵著神聖、高貴、吉祥、施福等正面意義。
來華宣教士、牛津大學漢學講座教授蘇慧廉(William E. Soothill)對比指出:「在中國,龍總是行善的,而西方的dragon幾乎完全被視為作惡的,傷害人民,偷走公主,並 喚起英雄們,例如聖喬治,去殺死它們。」因此,他建議用Lung來音譯中國的「龍」。 從十三世紀至今,不同的中外學者建議把「龍」音譯為loung或loong(以區別於英文的dragon)。 而對啟示錄中的dragon較好的替代中譯包括:「惡龍」、「毒龍」、「魔蛇」等。 可見,我們不能把中華龍等同於聖經中的dragon及其像徵的惡魔,進而在「龍的傳人」與「魔鬼的後裔」之間劃上等號。 否則,這種誤解會導致基督信仰與中國文化之間不可調和卻不必要的衝突。
理解:龍的傳人與炎黃子孫
華人自稱為“炎黃子孫”,又是“龍的傳人”。 著名考古學家蘇秉琦主張,距今約五六千年前,以玫瑰花紋彩陶為特徵的仰韶文化與以龍形鱗紋彩陶為特徵的紅山文化在中原地區相遇,產生了以“龍”與 「花」結合的圖案彩陶為特徵的新文化群體。 「龍」與「花」(古語通「華」)在「中原」的結合就是「中國人」自稱「龍的傳人」和「華人」的歷史根源。
「龍」在中國歷史上扮演了四種角色:史前時期,龍是部落族群的象徵,即「圖騰龍」。 秦漢之後,龍成為帝王皇權的象徵,即「帝王龍」。 到了近代,它轉型為象徵國家的「中國龍」。 而到今天,它成為凝聚普世華人認同的「中華龍」。 在第四種角色的塑造和普及過程中,扮演關鍵角色的一首歌就是《龍的傳人》。
1978年,台灣歌手侯德建創作了這首歌,以表達兩岸同胞乃同根同文、同屬炎黃子孫。 1980年代,中國改革開放,重新擁抱世界。 1988年,侯德健在央視龍年春晚演唱了《龍的傳人》,向世界唱出了億萬華人的心聲:「古老的東方有一條龍,它的名字就叫中國; 古老的東方有一群人, 他們全都是龍的傳人。 」其中國族身分的意義遠大於宗教迷信或偶像崇拜。 從近代的屈辱回憶到當代的強勢崛起,中國龍的形象經歷了從「睡龍」到「醒龍」再到「狂龍」的劇變。 然而,狂傲狹隘的國族主義不利於中華文化與基督信仰及普世文明的良性互動。
新解:龍的傳人與神的後嗣
“龍年說龍”,我們可以藉此反思福音與文化互動的三種模式:福音植根文化、福音挑戰文化,以及福音超越文化。 為了避免沿著前兩種路徑走向各自的極端,即混合主義與分離主義,我們應該努力尋求「合乎中道」的第三條道路。
福音植根文化。 南懷瑾宣稱:「中國文化是龍的文化……我們的龍是天人敬信,在宗教觀念上代表了上帝。」雖然這種觀點過度抬高了龍文化,但是我們應當承認中華龍所象徵的神聖 性和超越性。 在此意義上,筆者認為,中華龍與聖經中的四活物(結1;啟4)形成了有趣的類比。 兩者都由多種動物形象結合而成,故可代表並帶領萬物朝向更高的神聖者和超越者(上帝)。 由此我們可以建立福音與文化的深層關聯,創造對話與交流的潛在機會。
福音挑戰文化。 啟示錄中的「惡龍」源自舊約的「利維坦」。 「利維坦」這種海怪巨獸在舊約中常指涉外邦強權,例如:埃及法老(詩74:14);亞述與巴比倫(賽27:1)。 「惡龍」與「海獸」在啟示錄中則涉及羅馬帝國的統治,及其對上帝子民的迫害(啟12)。 如前所述,中國龍同樣與帝王皇權密切相關。 因此,相較於福音對龍文化中宗教迷信元素的挑戰,更大的挑戰是針對凡與神為敵、抵擋基督、逼迫教會的偶像化政權。
福音超越文化。 「猶太人是要神蹟,希臘人是求智慧」(林前1:22);美國人是要自由,中國人是求富強。 關乎萬民的福音既挑戰又成全不同文化族群的追求。 十字架看似「愚拙」的「絆腳石」,但卻是真正的神蹟、智慧、自由和剛強。 類似於第一世紀的猶太人夢想以色列的復興,廿一世紀的中國夢則是中華民族猶如「巨龍騰飛」的偉大復興。 然而,真正的復興源自於信仰的復興。 否則,即使「飛龍在天」,終必「亢龍有悔」! 聖經說:「天上地上的各家」都是從神得名(弗3:15),當然也包括炎黃之家。 藉著對耶穌基督的信心,原本身為外邦人的華人可以成為「信心之父」亞伯拉罕的後裔。 因著上帝的恩典,炎黃子孫可以被天父收養,與基督同為神的後嗣,繼承神家豐盛的屬天產業。 因此,最深的愛國愛民是像使徒保羅一樣竭力把基督的福音帶給自己的同胞。
2017按立牧師之後,筆者未改「龍」姓,但更名為「降恩」,意為「龍的傳人降服於主的宏恩」。 此外,筆者曾以「傳人」為主題策劃推動內地的青年宣教運動,並為其創作了主題歌《傳人之歌》。 如歌詞所唱:「在神州,福音的傳人前赴後繼;向列邦,傳福音的人為主興起」,筆者對「傳人」進行了全新的解釋。 我們不僅是傳統文化的接受者,也是當代文化的改變者,更是新興文化的創造者。 在反思福音與文化的複雜關係時,我們需要一個宏大而整全的基督教世界觀,足以承載福音對文化的包容、挑戰和更新。
侯德健在1988年龍年春晚演唱《龍的傳人》之前說:「在十二生肖中,中國人特別喜愛龍。因為其他十一種動物都是上帝創造的,只有龍是中國人創造的。」 然而,中國人也是上帝創造的,因為祂愛世人包括中國人。 中國人當然可以愛龍、愛我們所創造的文化,但若因此而錯失了上帝的愛,那就是捨本逐末了。 將來在新天新地,龍不會出現,但是神在神州的「傳人」會出現在那列邦萬族的敬拜者之中(啟7:9)。
龍降恩,中國大陸某家庭教會80後牧師,目前在美攻讀神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