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不難重新浮現在我們的腦海中:伴隨着范吉利斯(Vangelis)的音樂,在慢鏡頭下,一群年輕的運動員在沙灘上奔跑着。鏡頭轉向埃里克·里德爾(Eric Liddell,中文名“李愛銳”)那張年輕、洋溢着幸福的臉,電影《烈火戰車》的魔力再次征服了你。這是部偉大的影片,講述了一個充滿力量的故事——一位獨特的奧運冠軍,一位被良心驅使的基督徒,擁有卓越的奔跑才能,也在極速奔跑中感受着從神而來的喜悅。
For the Glory: Eric Liddell's Journey from Olympic Champion to Modern Martyr
Penguin Press
400 pages
$24.91
而更令人震驚的事實是:《烈火戰車》並沒有講述李愛銳卓越人生中震撼人心的部分。鄧肯·漢密爾頓(Duncan Hamilton)的新人物傳記《為了榮耀:李愛銳從奧林匹克冠軍到現代殉道者的人生旅程》(For the Glory: Eric Liddell’s Journey from Olympic Champion to Modern Martyr)彌補了這項空白。漢密爾頓的書涵蓋了這位奧林匹克冠軍的一生,讓我們得以一窺李愛銳在中國的宣教工作。這個世界可能最愛運動員成為英雄的時刻,但基督徒將在漢密爾頓的筆下,發現李愛銳忘我犧牲的勞苦,更令人動容。
漢密爾頓是英國著名的作家,幾度獲得體育文學獎。這本近400頁的著作內容詳實,沒有贅言,新穎比喻頻出,充分展現了漢密爾頓的卓越才能。與《堅不可摧》(Unbroken)、《激流男孩》(The Boys in the Boat)這類真實故事同承一脈,《為了榮耀》也因其展現的戲劇性與不凡力量與上述著作比肩。該書就像一支在奧運場上的攝像機,不會讓我們長久停留在李愛銳故事的一個側面,而是隨着作者快速切換,在他清晰精確的遣詞造句中,完全聚焦在這位冠軍身上。
“每個人都要來到自己的十字路口”
該人物傳記不是聖徒傳,但它確實對李愛銳的品格和榜樣高度稱讚。儘管有些讀者希望保持一些批判距離,但作者展現的情感卻情有可原:李愛銳不單是一個好人。他是一個偉大的人。他深深地信靠,刻苦地訓練,講道觸人心懷,常帶笑容,無畏奔跑。
李愛銳活出了充實的人生,但不是現代所謂“我頑強地致力於活出自我享樂”的那種人生。李愛銳全力以赴的人生異象乃是衡量選擇,計算代價,奉耶穌基督的名邁出最危險的一步。這計算是簡單的:“每個人都會在人生的每一階段來到自己的人生路口,”漢密爾頓引用了李愛銳講道中的一句,“必須要決定自己是為他的主而活還是與之為敵。”以基督為中心的邏輯對李愛銳意味深遠,儘管對世界而言,這無足輕重。當李愛銳要活出信仰時,遭到了劇烈質疑,無論是那個不在主日跑步的著名決定還是退出競賽回應宣教的呼召。
這位榜樣可以對現代信徒投身信仰生活提供幫助。今日,較年輕的福音派基督徒總是花許多精力讓文化的倒退不至太過,竭力與非信徒交好,又不能用過分強調的基督信仰冒犯他們。李愛銳的方法卻更直接。根據他最喜歡的經文,登山寶訓的教導,他毫不畏懼地為自己的認信出列,同時在愛鄰舍上毫無遲疑。由此帶出的基督徒見證既簡明又激勵人心。
李愛銳當然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漢密爾頓以其敏銳的眼光捕捉到李愛銳與家人長時間的分離。李愛銳1934年與勤勞的弗羅倫絲(Florence)結婚後,有了三個孩子。他愛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漢密爾頓注意到,他的首要優先仍是宣教工作。這意味着當李愛銳在肖張鎮(河北農村)以及之後的天津工作時,都經歷了與家庭長時間的分離。工作總是艱巨的,上世紀30年代至40年代的中國又實在是個可怕的地方。李愛銳經常被搶,忍飢挨餓,處於糟糕的衛生情況下,也定期被妨礙他工作的官員找去談話。
一段時間后,李愛銳回家探訪之路完全中斷了。1941年初,當日本的戰爭機器開進中國時,李愛銳與家人分別,把妻兒送去了安全的多倫多。他與所愛的家人道別,輕吻他們,步行離開,再也沒有轉身。據他女兒回憶,他無法承受分離之痛,也可能在那時感知到,自己再也見不到家人了。在宣教工作中,常由最愛的人付上最高昂的代價,這實在是令人悲傷的現實。
在令人心碎的道別後,李愛銳返回了宣教禾場。他是個非常實在的人,而《為了榮耀》一書則是本被行動驅使的書。在漢密爾頓的敘述中,我們有時希望看到更多他生活背後的思考。我們知道他的神學某種程度上建基在存有爭議的活動家和佈道家弗蘭克·布赫曼(Frank Buchman)的主張上。但我們沒有看到任何李愛銳關於神的“榮耀”這一概念的詳述,但這恰是李愛銳為之勞力的。部分原因在於漢密爾頓沒有在神學事物上花太多筆墨,另一部分原因則在李愛銳自身,他關注的是日常的門訓關係。如果有更多關於李愛銳歸信和對福音恩典的認識。應該能增強《為了榮耀》這一主題。
李愛銳常被稱為“殉道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的。但他不是與家人分離后,死在烈火中。《為了榮耀》一書在最後三分之一對此有出色的記載,如其所述,李愛銳在濰縣日本集中營度過了最後兩年,不詳之感如影而至。漢密爾頓記錄了這新家的苦澀之味:“上帝的律法似乎被遠遠地關在牆外,因為牆內只有近1800名被關押者的喧鬧,他們擠在僅150碼長200碼寬的狹小空間里。”
對這位宣教士來說,集中營並不是一個為基督而設的偉大舞台。李愛銳以一個囚犯的身份活着。他教授數學和科學,他最初來中國就是作教師的。不像我們在教堂聽見的那些振奮人心的宣教講道,他沒有做任何耀眼之事,他所做的就如每個基督徒的日常一樣,籍籍無名。李愛銳把水燒開,可供飲用。他和孤單的孩子踢足球。他為營妓搭建架子,而其他人則對她們避之不及。日復一日,李愛銳做着這所有一切,還不止如此。在他們中間,他的品性耀眼如光。據一位妓女回憶,他是唯一一個服侍了他人不求“好處”的人。
最後的問題看起來像個細節,其實它不是。《為了榮耀》和《堅不可摧》及《激流男孩》可喜的相似之處在於它回應了我們的時代對有勇氣、有德行男子的文化渴望。我們所處的後現代中,灰色地帶和反英雄才有市場;我們這個性別中性的時代里,許多年輕的男子缺乏熱情和勇敢,隨波逐流,沒有定向。從鄧肯·漢密爾頓記載的李愛銳身上,我們了解到一個被基督得着的人可以成為怎樣的男人。
日日忠心
李愛銳的一生絕無浪擲。他日日忠心,置他人於自己之上,滿有基督的樣式,帶來了巨大的不同(約翰福音15:13; 以弗所書5:25-32)。這是他的目的。一切都擺在這個男人的面前——一枚金牌,一個誘人的劍橋職位,有機會品嘗這世界在有毒的餐桌上布散的每一絲快樂——但他都因着愛他人的緣故放棄了。“他被每一個人珍愛着”是他得到的回報——1945年2月李愛銳去世后,他的一位集中營同伴如此說道。哀傷瀰漫在殘酷冰冷的濰縣。
漢密爾頓所記載那充滿戲劇性的故事呼召今日的男人們不再作小孩子,從李愛銳那因致命腫瘤而僵硬蜷曲的手中拿起福音的旗幟。除此以外,《為了榮耀》也提醒每個基督徒屬靈生命的顛覆性本質。並不擁有世界的我們,被《紐約時報》的專欄作者如此堅定地忽視着,卻如此輕易地渴望這個世界,而李愛銳個擁有通往地上的國度的鑰匙的人,卻對此毫無渴望。
他選擇的道路是一場競賽,但在其中沒有一個慢動作,也沒有背景音效。沒有沉重的獎牌,沒有歡呼的人群。在他早期的生活中,李愛銳看見他的救主走在通往耶路撒冷的路上,迎向死亡。於是這位速度之王,深受國人喜愛的賽跑名將,離開了跑道,追隨他的主。他往那遙遠的、被戰爭愁雲籠罩的國家去,在毫無光彩可言的勞苦和持續的艱難中度過他的年歲,以便人可以因此認識耶穌。事實就是如此簡單:李愛銳放棄了人的榮耀,擁抱了十字架的榮耀。
藉着《為了榮耀》一書優美的講述,我相信他的故事將帶領許多年輕的男女跟隨他的腳蹤,前赴後繼。
史朝恩(Owen Strachan)在浸信會中西部神學院擔任系統神學教授,是《偉大的設計:祂所造的男人和女人》(The Grand Design: Male and Female He Made Them一書(Christian Focus出版)的合著者。
翻譯:周怡,校對:Sean Ch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