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徒在東南亞有歸屬感嗎?皮尤調查佛教徒和穆斯林的想法

新的宗教調查涵蓋東南亞六個國家共13,00名成人,研究關於其信仰轉變、對因果報應的看法和其信仰與國家身份認同的相容性。

印尼婆羅浮屠寺(Borobudur Temple)的佛教僧侶

印尼婆羅浮屠寺(Borobudur Temple)的佛教僧侶

Christianity Today October 3, 2023
Ulet Ifansasti / Getty Images

和周圍鄰國相比,新加坡是個有異常信仰狀態的國家。其周圍環繞著以伊斯蘭教或佛教為主流宗教的各國,這個島國可以說有著全世界最多元宗教的社會,沒有任何一種宗教在新加波佔多數。

今天,每三個新加坡人中就有兩個認為宗教並不重要。然而,根據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今天發布的一份關於南亞和東南亞宗教信仰情況的特別研究報告,新加坡是該區域皈依率(包括皈依基督教)比例最高的國家。

新加坡在缺乏單一主導性宗教的同時,「轉換信仰」的現象也越來越多。「轉換信仰(religious switching)」是皮尤的術語,意指成年人皈依不同於他們自小信仰的宗教。自認是佛教徒或持華人傳統宗教信仰的新加坡人比例有所下降,而自認是基督徒或無宗教信仰的新加坡人的比例則有所上升。

相比之下,在此份研究涵蓋的五個鄰國裡(馬來西亞、印尼、柬埔寨、泰國和斯里蘭卡),幾乎所有接受調查的成年人都表示,他們仍然信仰自己從小信仰的宗教,且多數人認為宗教在他們的生活裡非常重要。

根據皮尤研究中心最新發表的國際報告《南亞和東南亞的佛教、伊斯蘭教和宗教多元化》的調查,研究人員在2022年6月至9月間對超過13,000名成年人進行調查。皮尤選擇了六個國家代表東南亞地區的宗教信仰情況:有三個國家以佛教徒為多數(柬埔寨、斯里蘭卡和泰國),兩個國家以穆斯林為多數(馬來西亞和印尼),以及一個宗教多元化的國家(新加坡)。

研究人員解釋道,雖然斯里蘭卡於地理位置上通常會被歸類在南亞,但由於其與東南亞各國的連結,斯里蘭卡被歸類在東南亞。例如,斯里蘭卡的佛教徒主要信奉上座部佛教(Theravada,或稱小乘佛教),與研究裡其他以佛教為主流宗教的國家相同。此外,雖然寮國和緬甸也是上座部佛教佔多數的東南亞鄰國,但它們的政治狀態使皮尤難以對其宗教信仰進行可靠的調查。

此份報告研究的主題涵括「宗教與國家認同的關聯性」、「宗教在政府裡的角色」、「南亞及東南亞人民對其他宗教的態度」以及跨越宗教的習俗。

當宗教不僅僅只是宗教時

除了新加坡,報告裡所有東南亞國家都是有著濃厚宗教氛圍的國家:有五個國家幾乎所有的受訪者都屬於同一個宗教信仰,且多數的受訪者——包括98%印尼人和92%斯里蘭卡人——表示宗教在他們的生活中非常重要。根據皮尤的報告,在新加坡,雖然只有36%的人表示宗教非常重要,但仍有87%的人表示他們相信上帝或不可見的存在(unseen beings)。

宗教的重要性進一步體現在宗教如何被視為國家認同的一部分。在泰國、柬埔寨和斯里蘭卡,超過90%的佛教受訪者表示,「信仰佛教對於真正成為這個國家的ㄧ分子非常重要」。在柬埔寨,這一比例為97%。這與來到這些國家的宣教士的觀點相同,這些宣教士表示,他們最大的努力就是與「身為泰國人就應該是個佛教徒」等觀念奮戰。

此外,信仰佛教不僅僅被人們視為一種人生選擇。皮尤研究人員指出:「柬埔寨、斯里蘭卡和泰國的絕大多數佛教徒不僅視佛教為『一個人選擇信奉的宗教』,更是他們『所屬的文化』和『必須遵循的家庭傳統』。多數的佛教徒,包括84%的泰國佛教徒,視佛教為『一個人天生所屬的民族』。」

在柬埔寨服事了25年的宣教士莎拉·阿爾杜(Sarah Ardu)觀察到,「身為佛教徒」與「身為柬埔寨人」之間的緊密連結所帶來的影響。雖然年輕人最容易被基督教吸引,但當他們長大成人後,「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會恢復『真正的柬埔寨人』的身份,認同正常的柬埔寨佛教徒的生活方式」。同時,絕大多數的柬埔寨人「因著基督教深刻西方化的樣貌(以及隨之而來的文化隔閡)而不願給耶穌一個機會。」

她認為,目前在柬埔寨傳福音的方式無法對柬埔寨佛教徒產生長期影響,因為西方文化已經與福音信息糾纏在一起。

阿爾杜說:因著把「脫離柬埔寨人的身份認同」當作他們跟隨耶穌的起始點,我們播下了一種毫無力量的福音種子:無力改變他們生活、家庭和文化最深層次的樣貌。

她認為,宣教士們需要從他們視為「正確的實踐基督教的方式」轉向全然倚靠耶穌來幫助他們從內心深處與柬埔寨佛教徒接觸。這樣他們才能「敬畏地看著聖靈親自啟示並轉變柬埔寨人的生命,而不是強迫他們遵從西方化的基督教。」

皮尤指出,由於宗教與國家認同密切連結在一起,多數柬埔寨、斯里蘭卡和泰國的佛教徒也贊成將國家法律建立在佛法(dharma)基礎上,「佛法是一個廣泛的概念,包括源自佛陀教義的知識、教義和實踐。」然而,對於這種想法的支持度各國則不相同:96%的柬埔寨佛教徒對此表示支持,相比之下,斯里蘭卡佛教徒和泰國佛教徒的支持率分別為80%和56%。

在柬埔寨,憲法規定佛教為國教,並且有政府設立的佛教學校(柬埔寨和不丹是世界上唯二兩個以佛教為國教的國家)。在斯里蘭卡,憲法要求政府「保護及促進」佛教,將其置於「最重要的位置」。在泰國,憲法要求政府「制定措施和機制來防止佛教受到任何形式的破壞」。

與此同時,東南亞的穆斯林同樣認為伊斯蘭教與他們的民族身份有本質上的關聯性。印尼和馬來西亞幾乎所有的信徒都說,身為穆斯林對於成為真正的印尼人或馬來西亞人非常重要,四分之三或更多的人視伊斯蘭教為一種文化、家庭傳統或民族。

伊斯蘭教是馬來西亞的官方宗教,目前該國實行民事法庭和伊斯蘭教法庭的雙重法律制度,後者只涉及穆斯林相關事務,涵蓋家庭法和個人法。根據皮尤的研究,86%的馬來西亞穆斯林支持將伊斯蘭教法作為國家法律的基礎。

在印尼,伊斯蘭教雖受到明確的政府及民間支持,但並非官方宗教,64%的印尼穆斯林表示應將伊斯蘭教法立作國家法律。據皮尤的研究人員所稱,如今的印尼奉行「溫和的世俗主義」,其憲法規定該群島的法律「以唯一真主的信仰為基礎」。

汶萊達魯薩蘭大學(Universiti Brunei Darussalam)亞洲研究所人類學教授雲昌耀(Hoon Chang Yau)說,皮尤對印尼的研究結果與該國在過去二十年裡經歷的保守轉變相吻合。「因著印尼逐漸伊斯蘭化的進程,印尼的伊斯蘭教不再表現出『微笑』或寬容的態度,」雲教授說。「這令人擔憂,因為這種不寬容度往往會轉變至國家立法,伊斯蘭教法細則或其他法規會限制人民發展及信仰少數宗教的自由。」

這也引出一個問題,即「人們是否認為少數宗教,如基督教等,能與亞洲各國的文化和價值觀相容?」

六國之中,柬埔寨人的多元化程度最低,只有44%的人認為基督教與他們國家的文化和價值觀相容。相比之下,60%的印尼人、65%的馬來西亞人、68%的斯里蘭卡人、73%的泰國人和89%的新加坡人認為基督教與當地文化和價值觀相容。

泰國聖經公會前秘書長Seree Lorgunpai對「認為基督教在泰國社會有一席之地」的泰國人比例之高感到備受激勵。他認為,若基督教要在泰國發展,基督徒需要向兒童和年輕人傳福音,且需要一些時間才能看到果實。「若要分享好消息,我們不僅要分享信息,也要向他們展示及實踐我們教導的內容。」

相反的,有不少人認為基督徒數量的增長是對本國伊斯蘭教或佛教的威脅,包括31%的柬埔寨佛教徒、35%的印尼穆斯林、47%的斯里蘭卡佛教徒和52%的馬來西亞穆斯林。然而,在每個國家裡,有較大比例的穆斯林和佛教徒認為自己信仰中的極端主義是一種威脅。

新加坡的宗教多樣性

在新加坡,沒有任何一種宗教佔人口的多數,皮尤發現,每10個成年人中就有9人表示基督教、伊斯蘭教、印度教和華人傳統宗教都與這個島國的文化和價值觀相容。

根據2020年的全國人口普查,31%的新加坡人認為自己是佛教徒,20%的人聲稱自己沒有宗教信仰,19%的人是基督徒,15%的人是穆斯林,其餘15%包括印度教徒、錫克教徒、道教徒和華人傳統宗教信徒。

自1980年以來,新加坡的基督徒人數增加了近一倍,而無宗教信仰的人也從13% 增加到20%。佛教從1980年的27%增長到2000年的42%,然後回落到31%。華人傳統宗教信徒從1980年的30%下降至現在的9%。

新加坡的「轉換信仰」率也使其獨樹一幟。只有64%的新加坡人依然信奉他們小時候信仰的宗教。而在接受調查的其他五個國家裡,至少95%的成年人仍然持有他們成長過程信奉的宗教。「因此,(在這五國裡)在每種宗教中長大的人所佔的比例與今天信仰該宗教的人所佔的比例基本吻合。」

在新加坡,雖然有32%的成年人說自己從小信仰佛教,但如今只有26%的人認為自己是佛教徒。新加坡的佛教徒對於改信其他宗教更為開放:只有36%的佛教徒認為離開自己的宗教改信其他宗教是不可接受的。皮尤發現,相比之下,有82%的柬埔寨佛教徒認為改信其他宗教是不可接受的事。

今天,有17%的新加坡人認為自己是基督徒,而只有11%的人從小就是基督徒。表示自己無宗教信仰的新加坡人佔22%,但只有13%的人表示自己從小就沒有宗教信仰。

皮尤指出,若仔細觀察這些數據會發現,這些在宗教中長大的人與目前信奉該宗教的人之間的差距並不能展現此議題的全貌。在佛教家庭長大的成年人中,有13%的人不再信仰該宗教,而在非佛教徒家庭長大的新加坡人中,有7%的人如今信奉佛教。9%從小信仰其他宗教或沒有任何信仰的新加坡人如今信仰基督教,3%從小信仰基督教的人如今信仰其他宗教。

如今,在新加坡,只有三分之二的佛教徒父母表示,他們是依據自己的信仰撫養子女的(四分之一的父母以無宗教信仰的方式撫養子女)。與此相反,新加坡有90%的基督徒父母表示會根據自己的信仰教育子女。皮尤研究人員指出,在其他五個國家,「幾乎所有父母都表示,他們是以符合自己宗教身份的方式撫養子女的。」

儘管新加坡的「無宗教信仰者」的比例在東南亞屬反常現象,但多數的新加波人仍然持有宗教信仰:62%的人相信上帝或看不見的存在;65%的人認為因果報應是存在的;43%的人說人們可以感覺到已故家人的存在;39%的人會燒香拜拜。

新加坡三一神學院基督教教義教授謝正金(Roland Chia)指出,皮尤的調查結果顯示,在沒有宗教信仰但個人感覺與基督教有所聯繫的新加坡人中,38%的人會向耶穌禱告或表示敬意。謝教授說:「這表明,脫離有組織的宗教或宗教機構並不意味著這個人完全接受世俗視角或世界觀。」

他說,對於試圖接觸這一群體的基督徒來說,重要的是試著理解這些人的背景和關注點,尤其是若他們曾經選擇離開教會。謝教授指出:「然而,也有許多自稱無宗教信仰的人仍在追求某種形式的靈修生活,並在名義上接受基督教的核心信仰,例如向耶穌禱告,這成為基督信仰對他們的重要接觸點。」

重疊的宗教習俗

除了「無宗教信仰者」降低了分類的可能性。皮尤的調查發現,有些信仰不同宗教的人會相信來自其他宗教的概念,或向其他宗教的神靈或創始人禱告。

例如,在調查的東南亞六國裡,有四分之三或更多的成年人相信因果報應,即人們會因善行而受益,因惡行而付出代價。這包括60%以上的馬來西亞、印尼和斯里蘭卡基督徒。皮尤發現,新加坡是唯一一個只有不到一半(46%)的成年基督徒相信因果報應的國家。

政策研究所社會實驗室負責人馬修·馬修斯(Mathew Mathews)對有如此多的新加坡基督徒相信因果報應感到驚訝,「尤其是新加坡的基督教相當保守,許多教會對於支持任何形式的宗教融合都非常謹慎。」

他補充道,一些基督徒可能理解因果報應為「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概念,沒有包含相信轉世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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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他國家的基督徒相比,斯里蘭卡基督徒最有可能向其他宗教的神靈禱告或展現敬意(可能包括焚香、供奉食物或許願)。調查發現,61%的斯里蘭卡基督徒會向佛祖祈禱,58%會向保護神或守護神祈禱,41%向真主祈禱,48%向印度教象頭神甘尼許(Ganesh)祈禱。

相比之下,在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大約有十分之一的基督徒會敬拜觀音菩薩,這位佛教菩薩被認為能幫助減輕痛苦。

斯里蘭卡科倫坡神學院院長艾弗·波巴蘭(Ivor Poobalan)認為這與他的觀察結果相反,他指出,無論是傳統教會還是較年輕的教派的基督徒都普遍高度敬畏耶穌身為唯一的主和救世主的主張。

他說:「我幾乎無法理解這份報告如何得出61%的基督徒會拜佛這一統計數字。雖然有理由說,出於婚姻或其他社會壓力,有少數的人會妥協融合某種形式的異教習俗,但絕大多數基督徒都有強烈的宗教認同感,也就是對基督教/天主教信仰的唯一忠誠或委身。」

他認為,皮尤調查裡得出有71%的穆斯林崇拜或敬仰佛陀的可能性則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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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尤報告還發現,多數斯里蘭卡基督徒在家中設有祭壇或神龕,並會燒香拜拜。接近一半的斯里蘭卡基督徒表示他們會練習冥想(或默想),這一比例高於其他國家的基督徒。

調查也發現,在基督徒中,印尼、新加坡和斯里蘭卡約有一半的信徒認為基督教是唯一真正的宗教,而只有37%的馬來西亞人同意這一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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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國家的基督徒在是否可以既是基督徒又慶祝佛教節日衛塞節(Vesak)或穆斯林的開齋節的問題上意見不一。印尼大多數基督徒(63%)和馬來西亞三分之一的基督徒(35%)表示,一個會參與開齋節的人不會是基督徒,而新加坡有半數基督徒(50%)和不少的斯里蘭卡基督徒(38%)對佛教衛塞節持相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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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宗教中,大多數人都認為,如果一個人不尊重自己的長輩或國家,就不能成為其宗教的ㄧ員。

在飲酒問題上,東南亞基督徒的意見分歧則較大。在印尼,74%的基督徒認為喝酒會使人成為不合格的基督徒,而在馬來西亞,這一比例下降至62%,斯里蘭卡為60%,新加坡則僅有18%。

「宗教-國家融合主義者」不太願意接納其基督教鄰居

在接受調查的以佛教徒或穆斯林為主體的國家中,皮尤將那些表示「身為其宗教組織的一員對於真正認同其民族身份非常重要」並「希望國家法律以其宗教為基礎」的人歸類為「宗教-國家融合主義者(Religion-state integrationists)」。他們更傾向支持宗教領袖成為政治人物,認為宗教領袖應該公開談論他們所支持的政治人物,並認為如果一個人不敬愛自己的國家,就不能成為他們宗教的ㄧ份子。

報告指出:「多數印尼(57%)和馬來西亞(69%)的穆斯林是宗教-國家融合主義者,多數斯里蘭卡(72%)和柬埔寨(75%)的佛教徒也是如此。而相比之下較為少數的泰國佛教徒也有45%屬於這一類。」

波巴蘭教授說,斯里蘭卡佛教徒中屬於這一類別的比例之高,令人擔憂。他指出:「正是這種心態使得獨立後的斯里蘭卡不善待宗教少數群體和少數民族,並造成緊張的局勢和不同宗教社群間發生衝突的可能性。」

宗教-國家融合主義者也較不傾向接納其基督徒鄰居。屬於這一類別的印尼穆斯林比較傾向不認為基督教與印尼文化和價值觀相容(53%對比63%)。他們也比較不願意接納其基督徒鄰居(64%對77%)。

皮尤研究人員指出:「在以上座部佛教為主的國家(包括在斯里蘭卡內戰期間),佛教民族主義與其他佛教徒和宗教少數派之間的敵對和暴力行為有關。同樣的,一些學者斷言,在穆斯林占多數的印尼,『宗教民族主義』的崛起與排外情緒有關。」

宗教-國家融合主義者也更傾向於將基督教在自己國家的發展視為對主流宗教的威脅。最明顯的是,與其他當地佛教徒相比,屬於這一觀點的斯里蘭卡佛教徒更有可能視基督教的成長為一種威脅(51%對37%)。然而,一般而言,斯里蘭卡的佛教徒更傾向於視穆斯林的發展為對本國佛教的威脅。

在柬埔寨和泰國的佛教徒中,分別只有57%和58%的人認為基督徒為人非常/比較和平。儘管如此,受訪國裡多數的人民都表示願意接受其他宗教的信徒作他們的鄰居。

總體而言,調查發現,多數的馬來西亞人(62%)、斯里蘭卡人(62%)和新加坡人(56%)認為,擁有來自不同宗教、種族和文化背景的國民可以讓他們的國家變得更好。半數印尼人同意這一說法,41%的人認為沒有什麼不同。多數的柬埔寨人(54%)和泰國人(68%)也認為沒有什麼不同。

波巴蘭教授從重視多樣性的斯里蘭卡成年人比例中看到了希望。他說:「這種氛圍令人鼓舞,這表示在不受政治投機分子影響的情況下,普通斯里蘭卡人非常欣賞社會的多元化性質⋯⋯這並不令人驚訝,因為這個國家有著長達2500年的歷史,以其多元宗教及文化之間能和平共處的傳統著稱。」

在印尼,胡恩教授認為,多元化的環境為基督徒提供了參與宗教對話、搭建溝通橋樑的機會,與此同時,他們也需要維護憲法賦予的宗教自由權利。「印尼人鄰里間的日常生活仍然涉及跨文化互動。因此,基督徒必須繼續經營這樣的空間,和非基督徒建立友誼並款待他們,以促進彼此的善意和理解。這樣,在社會關係緊張的時候,他們的鄰舍就會站出來支持他們。」

皮尤關於這六個國家基督徒的其他有趣發現包括:

  • 幾乎所有的印尼基督徒、93%的斯里蘭卡基督徒和78%的馬來西亞基督徒都說宗教在他們的生活中非常重要。在新加坡的基督徒中,這一比例下降到61%。
  • 在印尼、斯里蘭卡和馬來西亞,74%或更多的基督徒認為基督信仰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種族。相比之下,只有41%的新加坡基督徒相信這一點。
  • 雖然僅有50%的新加坡基督徒認為基督信仰是一個人必須遵循的家庭傳統,馬來西亞(74%)、斯里蘭卡(88%)和印尼(92%)的基督徒在此項目的比例則高出不少。
  • 在所有六個國家中,近一半的基督徒認為咒語、詛咒或其他魔法會影響人們的生活。
  • 在新加坡、馬來西亞和印尼,80%或更多的基督徒相信終有審判日,而在斯里蘭卡只有48%。
  • 雖然在印尼和馬來西亞,多數的基督徒認為宗教領袖應該公開談論他們支持的政治人物或政黨,但在新加坡和斯里蘭卡,只有四分之一的基督徒同意這一觀點。
  • 雖然印尼(83%)、斯里蘭卡(67%)和馬來西亞(61%)多數的基督徒認為離開基督教轉信其他宗教是「不可接受的」,但許多基督徒也認為「試圖說服他人加入基督教」是不可接受的——其中印尼為72%,馬來西亞為75%,斯里蘭卡為87%。而在新加坡,每10個基督徒中只有約4人認為離開基督教(42%)或勸說他人成為基督徒(39%)是不可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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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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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s

當阿波羅遇見嫦娥

前美國太空總署研發主管分享美國登月宇航員的基督教信仰,在中秋節祈願世界和平。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27, 2023
VCG / Contributor / Getty

在 2021 年退休之前,我經常到美國和亞洲各地的教會講道。華人教會的佈道活動經常在中秋節期間舉行。雖然我非常喜歡跟身處世界各地的基督裡的弟兄姊妹團契,但如果是中秋節期間我還在外地,我還是會想念我的家人,尤其是當我凝望天空中美麗的圓月的時候。

我對月亮的迷戀始於少年時代。那時我在台灣。14歲的時候我從鄰居家的黑白電視上看到尼爾·阿姆斯壯(Neil Armstrong)登上月球的鏡頭。在那個令人激動的時刻,我內心萌生了一個夢想,就是長大後我要到NASA(美國國家航空及太空總署)工作,儘管這在當時看來是不可能的。

1987 年,上帝幫助我實現了在NASA工作的夢想,我最終成為NASA的研發實驗室主任。長期以來,我一直認為人類對月球的探索不僅是一項科學努力,也是上帝以非凡的方式將我們的夢想和祂為我們制定的計劃編織成一幅超乎我們想像的美麗的掛毯。

舉頭望明月

中國人的中秋節是在農曆八月十五日慶祝(今年陽曆是在9月29日)。十五的月亮明亮而圓潤,象徵家庭團聚和完整。這個傳統的中國節日與嫦娥的神話故事關係密切。李商隱曾寫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許多中國基督徒視此節日為傳統中華文化,與拜月無關。家庭團聚和彼此珍惜的主題與美國和加拿大的感恩節慶祝活動相呼應。

中秋節在西方就直接稱爲「月亮節」(Moon Festival)了。宋朝大文豪蘇軾的詞「水調歌頭·中秋」裡有此名句:「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唐代的大詩人李白在「把酒問月」的詩句中還吟唱:「白兔擣藥秋復春,姮娥孤棲與誰鄰。」原來嫦娥在月亮上相當孤獨,唯有搗藥的玉兔陪伴著。逢中秋時若能家人團圓,吃月餅、賞明月、向孩子們講述 「嫦娥奔月和玉兔」的傳奇故事,的確是很開心的事。

當然「嫦娥奔月」是神話傳説,而五十多年前人類才真地第一次登陸月球。美國的阿波羅計劃11號,於世界標準時間1969年7月20日20時17分,太空人阿姆斯壯(Amstrong)與奧爾德林(Aldrin)駕駛登月艇降落在月球的寧靜海,而7月21日清晨2時56分阿姆斯壯出登月艙踏上月球表面,説出名言:「個人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20分鐘後奧爾德林也踏上月球。而另一位太空人柯林斯負責非常重要的任務,駕駛著指揮艙繼續繞月飛行,準備著登月艇任務完成后,重新發動登月艙上半部的推進火箭,與指揮艙連接后的的回程。

太空人的信仰

而阿姆斯壯和奧爾德林則在登月艙裡作「出艙漫步」前的準備工作,登月艇駕駛奧爾德林是位韋伯斯特市長老會的長老,特別預先向牧師索取和準備好一份聖餐的餅和杯,領受了第一次在月球上紀念耶穌基督的聖餐,並且讀了他自己手抄的兩段聖經:「我是葡萄樹,你們是枝子;常在我裡面的,我也常在他裡面,這人就多結果子。因為離了我,你們就不能做甚麼。」(約15:5)和 「人算甚麼,祢竟顧念他?世人算甚麼,祢竟眷顧他?」(詩8:4)(呼應前一節:「我觀看祢指頭所造的天,並祢所陳設的月亮星宿,便說⋯⋯」(詩8:3))。

其實在前一年,阿波羅計劃8號是人類第一次進入月球軌道繞月飛行的任務。那時正好是1968年12月24日平安夜,太空人從月球軌道上對地球做了一次史無前例的電視實況傳播。博爾曼、洛威爾、和安德斯三位輪流朗誦創世紀1:1-10節,最後他們說:「晚安,祝您好運,聖誕快樂,願上帝保佑你們,在地球上的每一個人。」這次傳播創造了當時全世界收視人口最高的記錄。

其實當年美國太空計劃中的太空人、科學家們,許多都是虔誠的基督徒。因他們的工作會讓他們常經歷到宇宙的浩瀚,並體會到造物者的偉大。阿波羅15號是第四次載人登月任務,也是首次使用月球車進行更廣泛的月球表面探索。阿波羅15號的登月艙駕駛,太空人詹姆斯. 艾爾文(James Irwin,第八位在月球行走的人)在月球上執行任務時,有些心神不寧,從地球監測他的生命信號的飛行醫官觀察到了他的當時心律不整的症狀。艾爾文強烈感受到上帝的存在。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感受到以前從未感受過的「上帝的力量」。他返回地球一年之後,從上校軍階退休,成立了「飛越高處基金會」(High Flight Foundation)的福音事工,到世界各地傳揚福音。還有阿波羅16號,第十位登陸月球的太空人查爾斯.杜克(Charles Duke)從登月任務回來之後,在美國空軍預備部隊繼續服務,並晉升到準將。在2021年2月8日他在基督教事工教會(Christian Ministries Church)紀念阿波羅16號登月50周年的特別福音聚會中傳福音,呼召慕道者歸回真神。

在阿波羅計劃中,甚至有一位非常傑出的華人科學家,被稱為「太空衣織料之父」的唐鑫源博士。他所發明的「貝他織料」非常柔軟,但完全不會燃燒,解決了阿波羅太空衣本來會燃著的難題——正是這一問題引致阿波羅第一號失火,三位宇航員殉難的慘劇。唐博士後來被晉升為NASA休斯頓太空中心的總工程師,後在任内退休。他也是一位虔誠的基督徒,還是筆者以前服事教會的長年會友。我曾在他的追思禮拜中還任司會,見證了當時NASA特別派專機搭載一面國旗,飛過太空中心上空,然後派專員將這面國旗覆棺以表彰他的特別貢獻的殊榮。唐博士謙謙君子,非常隨和。他在OK雜志訪問他時表示:「神是又真又活的神。祂不僅賜給了我們生命氣息,還成為我們隨時的幫助… 我感謝讚美神,若不是耶和華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勞力。也正因為神特別恩典與帶領,我才能有今天這一點地小成就,願一切榮耀都歸給神。」

在第一位踏上月球的人阿姆斯壯過世時,他的阿波羅11號太空人同僚奧爾德林和柯林斯都參與了在美國國家大教堂的追思禮拜。指揮艙駕駛員代表了許多家屬和好友們以這一段話為結束禱告

「願上帝賜福給我們——我們頭上的月亮,我們腳下的地球,,我們身邊的朋友;您的形象深深在我們裡面!宇宙的造物主:祢的治理廣達整個浩瀚的太空。求祢引導護衛那些尋求和探索其奧秘的人。我們特别感謝祢的僕人尼爾·阿姆斯特朗,他帶著勇氣和謙卑第一次踏上了月球。求祢讓我們以他為榜樣,饒恕我們的傲慢,拯救我們,讓我們不忘記我們自己的成就,但都以祢為根基,是因聖靈的恩典保護我們,才能完成超越地球的旅行,讓我們或許可以永遠榮耀祢創造的奇蹟。奉耶穌基督的名,祢的道,所有生命都由祂所造,與祢和聖靈同在,祢是唯一永永遠遠活著和統治的真神,阿們!」

望月思和平

中國從2004年開始也成立了「嫦娥」探月工程。從2007年發射環繞月球的探月衛星嫦娥一號開始,到2019年1月3日,中國的無人探月計劃「嫦娥4號」軟著陸首次到月球的背面,並送出自動探月車「玉兔」 進行探測。據説這次曾經知會美國太空總署,讓美國擁有的已經在月球軌道運行10年「月球勘测轨道飛船」從上空為嫦娥和玉兔偵測照相,並確定位置。這次中美在太空研究罕見的合作,可算是「阿波羅遇見了嫦娥」吧!

在浩瀚的宇宙中,星星閃爍,月光柔和地召喚著太空探索的旅程。勇敢的阿波羅太空人當中有許多人,因著他們深深紮根的基督教信仰,在月球表面留下了持久的遺產。

在1969年人類第一次登陸月球老鷹號的脚架上帶了一塊銘牌,上面有簡單的兩行字:「在此來自地球的人類於主AD1969年7月首次踏上月球。 我們為全人類帶著和平而來。」下面有尼克松總統和三位太空人的簽名。在當時世界兩邊冷戰時期,也是希望對太空領域能保持和平的一個願望吧!

其實在聖經中真正的和平的榜樣在于耶穌基督,祂願意捨己上十字架,使人與神之間和好,因而讓人與人之間能彼此和好:「因祂自己是我們的和平,將兩下合而為一,拆毀了中間仇視隔斷的牆……」(弗2:14-15)盼望在當前世界局勢緊張之際,阿波羅計劃和平的盼望,與當年阿波羅計劃中許多基督徒的信仰能帶來一些反思與啓示;希望人類的太空之旅,充滿溫馨和基督永恆的和平;願未來的每一次探索,無論是在我們的家園地球上還是在繁星之間,都沐浴在耶穌基督的溫柔、愛與和平裡。

黃雅格牧師曾任美國太空總署(NASA)研發主管、遠東廣播公司中文部主任、明湖中國教會牧師,退休後擔任六所神學院客座教授、博導。

即使奇蹟沒有發生,也不可恥

上帝沒有讓奧利佛復活,但祂的大能不僅僅只關乎消滅苦痛。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26, 2023
RawPixel / Envato

歲的奧利佛(Olive Heiligenthal)並沒有死而復生。兩週前,她在床上睡著了,再也沒有醒來。

加州雷丁市的伯特利教會(Bethel Church in Redding)及其教友為奧利佛的復活禱告了六天,他們唱歌、跳舞,並宣告他們相信上帝的旨意,奧利佛的母親卡爾莉(Kalley Heiligenthal)在Instagram上寫道:「她在地上的時間還沒有結束」。伯特利教會的牧師比爾·強生(Bill Johnson)在一份官方聲明中表示認同。這間廣受歡迎但頗具爭議的教會邀請全世界為著上帝能#喚醒奧利佛禱告。但奧利佛並沒有醒來。12月20日星期五晚些時候,伯特利教會宣布奧利佛的家人將開始籌劃她的追悼會。

伴隨這些事件而來的是一個重要的問題:當奇蹟沒有出現時,在痛苦中的人們應如何理解他們的痛苦?當疾病沒有被治愈,孩子沒有從死裡復活時,該如何理解信仰?當我們的教會、詩歌和社群媒體上的文章如此強調並宣告苦難的消除,而不是上帝深願與苦難同在的心時,會發生什麼事?羞恥感。

我在12月16日早上聽到小奧利佛去世的消息,當時我正坐著,等待舌尖上的Zofran藥片溶解,以平息我體內翻騰的噁心感。我剛開始接受每週一次的化療注射,醫生說我的病是一種不治之症,儘管我懇切地禱告能痊癒,但這種病已經陪伴了我整整11年。伯特利教會的牧師比爾·強生相信,上帝的旨意永遠是治癒疾病。所以,我的生命處於上帝的旨意裡的什麼位置呢?

在他的個人網站上,比爾·強生說:「上帝已經買下一個人的醫治權,祂怎麼可能選擇不醫治他呢?⋯⋯祂已經決定要醫治⋯⋯在祂那裡沒有缺乏⋯⋯所有的缺乏都在我們這裡。」

我生活在充滿張力的生理狀態下,對許多跟隨比爾·強生這種想法的人來說,我的身體似乎與上帝的計劃相悖,我終生被化療和免疫療法束縛著,也許是因為我沒有獲得足夠的聖靈的力量。

但我的生命沉浸在這樣一個奧祕中:在這個破碎的身體裡,在我缺陷的中心,我最深刻的體會到基督的同在(羅馬書8:17)。我身體的病痛並沒有成為我認識上帝愛的奇蹟的障礙;它一直是個殘酷而美麗的地方,在那裡,我發現自己與那曾經來到世上並將再來的上帝深深連結在一起。

身為一名治療師,我曾諮商不少生病和生理失調尚未痊癒的客戶——那些ㄧ輩子掙扎於憂鬱症、惡性焦慮症、因創傷和虐待所造成的深遠影響,以及讓每天充滿痛苦的自體免疫性疾病。儘管他們有堅定的委身奉獻精神,卻無法靠著信心消除身體上的脆弱。

在我為奧利佛一家哀悼的同時,我也為那些因奇蹟沒有發生而感到羞恥及困惑,而不是感到被安慰的基督徒悲傷。我們生活在既相信奇蹟會發生,又明白我們無法保證奇蹟每次都會發生的矛盾之中。

但是,讓我們重新燃起盼望火苗的不僅僅只是宣告上帝已戰勝死亡,而是發現上帝與我們在悲傷中一同哭泣。當我們在很大程度上視苦難為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不是一個能與人分享的故事時,羞恥感就會油然而生。

聽聞奧利佛的故事後,作家珊南·馬丁(Shannan Martin)回想起自己孩提時期因為發現自己的信心無法讓朋友復活而感到羞愧。「小時候,一個跟我很要好的朋友過世了,大家都在為他的復活禱告,集結了很多的禱告能量。當復活沒有發生時,他們說這是因為『某個人的信心不夠堅定』。我知道我就是那個人。那年我8歲。」

精神科醫生及創傷專家朱迪斯·赫爾曼(Judith Herman)曾寫道:「羞恥感總是與關係上的經歷有關。」也如同學者布雷內·布朗(Brené Brown)所描述的,羞恥感是 一種覺得「自己很糟糕、出了問題」的感受。

根據精神科醫生科特·湯普森(Curt Thompson)的觀點,羞恥感會劫持我們的身體,瓦解我們大腦的下部和上部區域,使我們與上帝創造來幫助我們獲得盼望、意義和信任感的部分斷開。

正如湯普森在《羞恥的靈魂》一書裡所說,羞恥感是惡者用來破壞並切斷我們彼此之間以及與上帝真實的愛的聯繫的生理性力量。當我們的信心不足以消滅苦難或戰勝死亡時,我們往往會因自己的不足而深感羞愧,而基督教文化裡對「信心能產生醫治的力量」的過分強調又更深化了這種羞愧感。苦難常常被視爲應禱告消滅的東西,而不是一種有意義的經歷,透過這種經歷,我們能更深的認識那位選擇受苦的上帝。當苦難揮之不去時,我們往往會在羞愧感中孤立自己,默默地、私下地承受著苦難,而不願因著被人憐憫,或在無休止的醫治禱告中感到更加羞愧。

正如我之前在《今日基督教》發表的文章所說,上帝為我們的大腦設計了一條需要彼此的線路。信心是一種身體經驗(embodied experience,或譯「身體感」),會受到我們周圍其他一同敬拜、哀傷、不完美的身體的影響。心理學家描述這樣的現象為「社會認知的延伸」:我們的信心透過「存在於其他信徒身體上的心理網絡、我們敬拜上帝的實踐和儀式,甚至我們在社交媒體上讀到及分享的信息」得以增強及被形塑——也包括畸形形塑的可能。

當基督徒把信仰的重點放在神蹟奇事上時,我們被訓練成視我們的身體和痛苦(包括疾病和死亡)為上帝可以解決的問題,而不是祂已然同在的地方。也許,當我們拒絕在釘十字架與復活之間的緊繃狀態下被祂親手托住,選擇直接被救而不是磨練出堅韌性,寧願要神蹟而不是祂平凡日常的同在時——我們的信心會在我們沒有察覺的狀態下束縛住我們,而非庇護我們。即使上帝已經應許耶穌再來的那日,我們的肉身將得到永恆的救贖(林前15:20-28),我們所謂的「信心」仍宣稱並要求得到立即的解脫和復活。

羞恥感在我們之間逐漸升起並成形——無論在教會裡、私人談話中,或在社群媒體上——它悄悄地說著:那些閃耀著光芒的奇蹟故事比「上帝在悲傷中支撐著我們」的故事還更動人、更有價值。

但好消息是,恩典也可以在我們之間逐漸升起。

當我們為軟弱和死亡作見證,而不是簡單地宣告它們的消滅時,同樣能形塑成熟聖徒的生命,使他們定睛在永活的盼望上(彼得前書1:3-9)。B.布朗的「羞恥感復原力理論」是在對215名婦女進行廣泛訪談的根基上所提出,對教會有著深遠的影響。人們並非透過否認破碎的現實或我們的脆弱感和羞恥感來變得更有韌性,而是透過在安全及有同理心的關係中說出它們。當我們在有同理心及安全的環境中創造出能哀哭講述自己的故事的空間時,我們大腦的線路就會朝著健康的方向重新連結起來。

上帝並非透過大聲宣告奪取權力來證明祂的愛,而是透過放棄祂的地位。

像伯特利教會那樣的神學透過追求並宣告在基督裡的力量和權威帶出神的國。宣告有著戰勝死亡的力量十分誘人——苦難和死亡確實刺痛了我們。但上帝並非透過大聲宣告奪取權力來證明祂的愛,而是透過放棄祂的地位。上帝透過成為人類,有著會流淚的眼,會流血的肉身,會停止跳動的心臟,來向我們展示永恆的愛(約翰福音1:14)。信心並非繞過我們破碎的軀體,透過耗費我們大量的情感能量來全力地懇求醫治或復活,也並非奮力分析是什麼罪導致了我們的痛苦,或上帝在我們的痛苦中想成就什麼樣的目的。

基督的降生是聖經講述的關於信心的真正模式,引導我們活在已然未然(already but not yet)之間的張力。基督在我們痛苦無能為力的時候出現,讓我們感受到祂的陪伴同在。當我們屬於耶穌時,通往繁榮生命的美麗悖論道路便是:發現自己的軟弱,並讓上帝的大能在此得以完美(林後12:9)。

福音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比「權力、大能」更好的故事,無法簡單地用白紙黑字或幾個口號來解讀,而是存在於基督跟隨者的生命——在我們無能為力之處,道成了肉身。基督的生命及復活的種子播撒在我們共同的淚水中,以及基督跟隨者的右腦與另一人的右腦共情時所產生的共鳴裡。恩典不僅僅在祂的大能裡升起並觸摸我們,也在我們之間的悲傷空間裡。

我們的上帝既神奇又平凡。我禱告,當我們一同肩負奧利佛一家和他們社區的悲痛時,我們的信心會更加清晰及有力,知道我們的上帝不僅僅拯救我們,也支撐著我們。

K. J. 拉姆西(K. J. Ramsey)是一名治療師、作家,也是一名正在復原的理想主義者,深信悲傷能與快樂共存。著有《這事也將持續:在苦難纏身時尋找恩典》(This Too Shall Last: Finding Grace When Suffering Lingers)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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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苦:我的文化幫助我生存,但聖經幫助我盼望

兩者都談到在苦難中忍耐,但只有聖經鼓勵我在軟弱中誇口。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25, 2023
WikiMedia Commons / Edits by Christianity Today

今年夏天,我在朋友的婚禮上擔任伴娘。大喜日子的前一天晚上,我把廚房翻了個底朝天,為新郎和他的伴郎們調製「歡迎飲料」。當我把蠔油、醋、番茄醬、檸檬汁、蜂蜜、生薑、抹茶粉和花椒攪拌進一個大碗後,我強迫自己嚐了嚐這杯看起來很可怕的混合物,卻發現其中缺少一種味道:苦味。

這種迎賓飲料是華人婚禮習俗的一部分,我們之為「進門遊戲」或「闖門」,即在新郎與心愛的人面對面前,伴娘要給新郎和伴郎們一系列挑戰。這項傳統源自於一種信念:新娘是家中的寶貝女兒,家人不會讓她輕易的被帶走。(容我解釋,這項習俗出自幽默的善意)。

在被稱為「酸甜苦辣」的遊戲中,伴娘會用酸、甜、苦、辣四種特定口味的食物或飲料招待新郎和伴郎,預示著新人將來會面臨的各種困難和挑戰。(通常情況下,這些口味是分開食用的,而不是混在一起,但我們時間不夠)。如果新郎和伴郎能喝下所有飲料(無論味道有多可怕),就表示這對新人將能夠「吞下」未來發生的任何難事。

但是,苦味並不僅僅是華人婚禮傳統的一部分而已。「吃苦」一詞(英文沒有相對應的詞)的存在顯示著「苦味」早已滲透至我們的文化意識和生活方式中。不過,這個詞有比吃苦瓜或艾草等很苦的食物更深層的象徵意義,它主要的意思是:在艱難困苦的處境裡堅持不懈,毫無怨言。

今年5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給在中國就業困難的年輕畢業生建議時,五次提到「吃苦」,並表示「無數成功人生的例子表明,年輕時選擇吃苦,就是選擇了豐收。」

從基督徒的角度來看,「吃苦」可以是個有用的詞,用來形容基督在十字架上的工作。但它也可以反映出一種禁慾主義的人生態度,視「抱怨自己的處境」為軟弱的表現。

在聖經裡,每當提及類似「吃苦」的概念時,「苦難」與「堅持不懈」兩個概念同樣也緊密相連。然而,聖經概念與華人概念最主要的區別在於兩者最終的目標不同:對基督徒來說,吃苦最終的目標是產生敬虔的盼望,而不是自我超越。聖經也鼓勵我們誇耀自己的軟弱,但華人吃苦的概念並不允許人們這樣做,因為承認自己的軟弱等同失敗。

嵌入骨肉裡的苦痛

華人傾向於用身體而非頭腦來經歷自己的情緒/情感。例如,一項比較馬來西亞華裔和歐裔澳洲人憂鬱經歷的研究發現,華裔傾向分享他們身體上的問題,而歐裔澳洲人則會談論令自己不安的精神狀態或情緒。

當然,華人文化本身就很少談論情緒了,這也是為什麼華裔所經歷的身體不適——從偶發疾病到慢性病和重病——可能見證了他或她正經歷的掙扎和挑戰。

在這種世界觀中,吃苦強化了一種觀念,即痛苦和掙扎應該被內化和消化,而不是避開它或吐出來。

福音書中關於耶穌受難的記載也讓我們對「吃苦」有個私密且直觀的理解,我認為,基督真的「吃下那苦」。當我們讀到耶穌的背部如何被一鞭又一鞭殘酷的鞭子撕裂,我們會痛苦地意識到,身為道成肉身的上帝之子的祂真的親身經歷了這一切(約翰福音1:14,馬可福音15:5 )。想起祂禱告時汗水如血滴落在地上(路22:44)時,我們知道基督真的深知我們痛苦的經歷。在聖餐中領受並分享的餅和杯正是在記念祂為我們撕裂身體,流出鮮血(林前11:23-25)。

我們自己吃苦的經驗也可以成為一種管道,因著這些經歷,我們能進入耶穌的苦難,並認識到身邊的人所經歷的苦痛。

詹內爾·帕里斯(Jenell Williams Paris)在評論羅伯·莫爾(Rob Moll)的《你的身體認識上帝》一書時,寫道 :「痛苦使我們打開心扉,讓我們對受苦的人變得更仁慈、更慷慨,並預備我們在基督的身上認識到上帝的苦痛。」

一些華人基督徒十分熟悉為基督的緣故吃苦。在中國北方,楊小慧和陳尚因與其他基督徒聚會而被當局關進監獄。儘管面對嘲笑和虐待,她們仍開始唱起敬拜詩歌,向看守員和獄友作見證。楊小慧說:「即使被關在牢房裡,我的靈魂仍是自由的。」

禁慾主義的傾向

讓吃苦這個本可以有良好意義的概念變得複雜的是,華人的吃苦往往帶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禁慾主義的傾向,這種傾向主要側重於忍受當前的痛苦,希望能有個更好的未來,並在這一過程中拒絕表露任何情感。

有些人認為,吃苦是一種鍛鍊出強壯的精神、情感和身體的方式。史丹佛大學的一位研究人員認為,中文的「吃苦便是福」這句話強調了苦難中蘊含著「智慧和成長的機會」。

菲律賓神學家迪克·歐亨尼奧(Dick O. Eugenio)在《亞洲基督教倫理學》一書中指出,人們可能會對他們所經歷的苦難感到認命、頹然,覺得自己必須接受這樣的境遇。他寫道:「華人並不視這種宿命論的傾向為一種具有破壞性的應對方式,而是一種『適當的被動性』,因爲認識到這世界有其更宏大的運作方式來使社會公正的運作,」因此,即使這意味著自己得痛苦/犧牲,也該默然接受。

他補充道,這種被動性的原因可能包括害怕「違背神的旨意」或「積累更多惡的業障」。

在我看來,「吃苦」最大的問題在於它不允許人們抱怨、抒發自己痛苦的感受。說出自己的不滿,等於承認自己的軟弱或沒能力擺脫困境。更有破壞性之處是,抱怨被人視為失敗的行為,因為你「沒有能力承受或克服磨難」或「無法正向面對苦難」。

「吃苦」無意間限制了我們的人性,也限制了我們在這個世界生存和活動的方式。

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電影《媽的多重宇宙》將吃苦的概念展現得淋漓盡致(註:即將出現劇透)。女主角秀蓮的自助洗衣店正是「吃苦」的象徵,體現了她是如何在異國他鄉創造自己的生存方式,無論顧客多難纏,無論稅務稽查員變得多可怕或兇殘。然而,當她在多元宇宙裡遇到無數個不同的秀蓮時,她開始覺得自己目前身為洗衣店老闆的存在是一種限制,毫無意義。

逆文化而行

秀蓮吃苦的經歷可能會引起我們這些正在經歷苦難、看不到盡頭的人的共鳴。然而,身為基督徒,我們知道在我們的苦難經歷中有更多條救贖的敘事弧線。

正如「吃苦」這一概念所暗示的,在聖經裡,苦難和忍耐是相輔相成的存在。羅馬書5:3-4說,我們要在苦難中得榮耀,「因為知道患難生忍耐,忍耐生老練,老練生盼望」。並且,當我們面對試煉時,我們要視它為大喜樂,因為我們知道堅持不懈的人是「有福的」(雅各書1:2, 12)。

在華人的世界觀中,說出自己的缺點會被視為失敗的行為,但在聖經的世界觀,卻視誇耀自己的軟弱為一種力量(林後12:9)。

華人文化往往會迴避談論自己的失敗,也許因為談論失敗是很可恥的事,或者會使我們所處的社區/社群蒙羞。在教會裡,我們常常喜歡強調勝利,而不是脆弱地談論我們正在經歷的掙扎。但是,對這種對勝利故事的偏愛可能意味著我們錯過了上帝為我們講述的更宏大、更全面的故事:正是在苦難中,而不是在苦難結束之時,是我們最充分地與上帝的愛和溫柔相知相遇的時刻。

治療師K. J. 拉姆西(K. J. Ramsey)寫道,「基督在我們痛苦和無能為力的時候出現,讓我們能感受到祂的同在。當我們屬於耶穌時,通往繁榮昌盛生命的美麗悖論道路便是:發現自己的軟弱,讓上帝的大能在此得以完美(林後12:9)。」

因此,從聖經的角度來看,我們吃苦是出於對基督的盼望,而不是倚靠自己勝過苦難。正如保羅所說(羅5:5),盼望不會使我們羞愧。作家但丁·史都華(Danté Stewart),「持守盼望」並不是在展現一種理想的狀態,而是認識到盼望本身就是「一種活生生的動作、一種掙扎、一種委身、一種自律。」

雅各與上帝的摔跤(創32:22-32)也是如此。他的跛腳可能是吃苦的表現,但也提醒著他與上帝的關係,上帝愛他,在他掙扎時沒有就這樣讓他離去,而是先祝福了他。

嚐嚐主恩的滋味

雖然與其他人相比,我不斷經歷著的吃苦,例如身為移民,努力在加拿大重建我的人生,以及伴隨著流產而來揮之不去的悲傷及痛苦——可能顯得蒼白無力。

但我相信,上帝不會輕看或貶低我的苦難經歷。

相反的,正是在這些未解決的張力和尚未實現的盼望中,我認識到我無法控制自己的人生軌跡。祂掌管著這一切,吩咐我承認並宣告祂與其他聖徒如何在我的生命裡做工,即使和他人分享基督徒生命裡介於已然及未然之間的各種起起伏伏時會讓我感到痛苦。

但就像大衛在掃羅追殺他的危難時刻所說:「我的心必因耶和華誇耀,謙卑人聽見,就要喜樂⋯⋯你們要嘗嘗主恩的滋味,便知道祂是美善。投靠祂的人有福了!」(詩篇34:2, 8)。願我們像大衛一樣,即使在吃苦的時刻,也能參與並分享上帝永恆的應許。

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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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s

那些當年翻譯中文聖經的學者

簡介12位一百年前參與中文聖經翻譯的中西學者,包括他們的幕後動人故事。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20, 2023
Illustration by Mallory Rentsch / Source Images: Courtesy of 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從十九世紀初年馬殊曼、馬禮遜直到今日,翻譯完成出版的中文聖經版本相當可觀,使用的文體、選擇的語系、參與的譯者等,十分多元而豐富,更留下許多幕後的動人故事,以下為讀者介紹其中幾位重要人物。

麥都思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麥都思

委辦譯本的推手:麥都思

麥都思(Walter Medhurst,1793 ∼ 1857)是英國倫敦傳道會宣教士,1816 年東來,先後駐足於馬六甲、檳城等地,於1822 年進駐巴達維亞(今雅加達),直到1843 年前往上海。他在上海創辦墨海書館、協辦仁濟醫院、獲選工部局首屆董事,可以說與上海初期的發展息息相關。麥都思至少參與翻譯三種中文聖經版本:《四人小組譯本》(另外三人為郭實臘、裨治文、馬儒翰)、《委辦譯本》與《南京官話譯本》,而且每次都是委員會中最主要的成員。《委辦譯本》成為十九世紀最成功的中文譯本,大半要歸功麥都思這位不辭勞苦的推手。1857 年初,麥都思返抵英國後三天病逝,可以說他的一生就是為華人而活。

王韜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王韜

協助麥都思的華人譯經者:王韜

王韜(1828 ∼ 1897)是江蘇人,父親王昌桂受雇於上海墨海書館,成為麥都思的中文老師。王昌桂去世後,王韜來到墨海書館,參與由麥都思主導的《委辦譯本》翻譯工作,他的文筆優美出色,為委辦譯本帶來甚多好評。王韜後來受理雅各(James Legge,1815 ∼ 1897)邀約,於1867至1870 年前往英國,協助理雅各將中國十三經譯為英文。王韜著作很多,也積極投入新聞報業、西學教育等領域,被視為中國從傳統走向現代的先行者之一。

婁理華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婁理華

為譯經而殉道:婁理華

婁理華(Walter Lowrie,1819 ∼ 1847) 是美北長老會宣教士,普林斯頓神學院(Princeton Theological Seminary)畢業,父親曾任美國參議員,後辭職出任長老會宣教差會祕書長,極力鼓勵兒子加入海外宣教行列。婁理華於1842 年來華,之後代表寧波參加《委辦譯本》翻譯工作,1847 年赴上海開會,回程遭遇海盜襲擊,遭人投入海中喪命。掙扎中,他將手中的希伯來文、希臘文、英文合參聖經擲回船上,以供後人參考。數年後,其弟婁理瑞(Reuben Post Lowrie,1827 ∼ 1860)來華從事聖經翻譯,歷時六年後病逝。婁醫師之子路崇德(James Walter Lowrie,1856 ∼1930)即婁理華姪兒,一度名列《官話和合本》譯經委員會,婁家三代為中國不惜性命、無怨無悔,令人感佩。

西點軍校畢業的譯經者:克陛存

克陛存(Michael S. Culbertson,1819 ∼ 1862)是美北長老會宣教士,1839 年自西點軍校畢業後任砲兵中尉副隊長,1841 年退伍,進入普林斯頓神學院進修,1844 年畢業旋即來華,住在寧波、上海等地。因與《委辦譯本》委員會意見不同,克陛存與美國公理會裨治文一起退出,自行翻譯聖經,1855年由美國聖經公會支持出版。可惜裨治文、克陛存先後於1861、1862 年病逝於上海,都來不及看到辛勞的成果。他們的譯本與《委辦譯本》同樣流通多時,且更忠於原文,有助神學生與傳道人研讀聖經。

狄考文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狄考文

官話和合本前期領導者:狄考文

狄考文(Calvin Mateer,1836 ∼ 1908)是美北長老會宣教士,1863年來華,在中國四十五年,最重大的兩項貢獻,就是創辦登州文會館,即齊魯大學的前身,以及成為《官話和合本》翻譯前期的領導者。他強調,《官話和合本》的對象主要是聽眾,而非讀者,因為當時中國文盲比例仍高,他們只能聽聖經,無法讀聖經。狄考文強調口語的重要,形成《官話和合本》讓人琅琅上口的一大特色。狄考文晚年全心全力投入聖經翻譯,他曾說:「我的一生都獻給聖經的修訂工作,這項工作花費我大量心血,不過這大概也我一生最重要的一項工作。」他倚重的兩位譯經助手,先是鄒立文,後為王元德,都是文會館的校友,師生同心協力參與譯經,獲得另一位譯經委員富善牧師高度稱讚。狄考文精通官話,編著《官話類編》,2017 年由北京大學出版社重印出版。

滔滔雄辯下完成的和合本聖經:王元德

狄考文牧師的華人助手王元德,在他後來自行重譯的新約序言中,忠實描述自己經歷的場景:「每逢夏季,各持譯稿,集煙台東山安歇樓,薈萃一室,各抒所見,互資考證。時而和樂可親,時而爭執紛紜,時而拍案大叫,負氣四散;少焉含笑以歸,從頭商量。每一定稿,恆滔滔雄辯,數日不決;終以西教士為主體,但求原文之苟同,難計文字之工拙。」有一次,譯經委員會在登州文會館開會,會期長達兩個半月,有位文會館的學生回憶,爭辯的聲音在戶外都可以聽見。

富善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富善

官話和合本後期領導者:富善

富善(Chauncey Goodrich,1836 ∼ 1925)是美國公理會宣教士,1865 年來華,任教於河北通州的神學院,對官話素有研究,先後編著《中英袖珍字典》、《官話萃珍》等書。1908 年狄考文去世後,富善接下《官話和合本》翻譯委員會主席重任,完成舊約翻譯及新約修訂。在歷次的翻譯會議中,他只有一次因女兒病危而提早離開,但仍指派華人譯經助手張洗心全程參與。他經常稱讚華人助手的付出與貢獻,在他主政時期,同意華人助手與西國譯者享有同樣表決權。1919 年《官話和合本》出版,他是唯一從開始到完成始終參與其中的翻譯委員。1925 年病逝於通州,在華六十年,《官話和合本》聖經是他不朽的豐碑。

鮑康寧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鮑康寧

內地會的譯經代表:鮑康寧

鮑康寧(Frederick Baller,1852 ∼ 1922),英國人,內地會宣教士,1873 年來華,先是在安徽、山西、湖南、貴州各省賑災、考察,1896 年接掌設於安徽安慶的語言學校,幫助新進男性宣教士學習中文。他是內地會最傑出的中文學者與教師,著有《英華合璧》(­The Mandarin Primer)、《日日新》(An Idiom a Lesson)等漢語教材,廣受歡迎,頻頻再版。他擔任《官話和合本》翻譯委員近二十年,並獲得內地會同意,放下其他事務專心投入譯經,貢獻甚大,與狄考文、富善並列《官話和合本》的三位核心人物,1922 年病逝於上海。

施約瑟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施約瑟

殘而不廢的譯經王子:施約瑟

施約瑟(Samuel Schereschewsky,1831 ∼ 1906)是猶太裔俄國人,少年時受教於拉比學校,後歸信基督,1859 年由美國聖公會差派來華,先後將聖經譯為官話版(1875 年印行)、淺文理版(1902 年印行)。1879 年創辦聖約翰大學,1881 年中風,從此行動不便,僅用兩根尚可活動的指頭打字,完成淺文理版,又稱《二指版》。1906 年病逝於日本,美國聖經公會駐華代表尊稱他為譯經王子。

柏格理Taiwan Cosmic Light Magazine / Edits: CT
柏格理

為苗族翻譯聖經:柏格理

柏格理(Samuel Pollard,1864 ∼ 1915)是英國循道公會宣教士,1887 年來華,從雲南昭通開始,展開以漢人為主要對象的宣教活動。1905年,順應福音在苗族大發興旺的情勢,進駐貴州烏蒙山區的石門坎,辦教育、建醫院、除陋習、爭人權,帶動苗族文化復興。更為苗族創造文字,稱為柏格理文字(即滇東北老苗文),進而翻譯新約聖經。1915 年,山區爆發傷寒瘟疫,柏格理為救治學生,自己受到感染而去世。他翻譯的《花苗語新約》於1917 年出版,大花苗族終於有了第一本母語聖經。他的故事,中國央視曾攝製《在天那邊》影集連續播出。

不惜家業的譯經者:賽兆祥

賽兆祥(Absalom Sydenstricker,1852 ∼ 1931)是美南長老會宣教士,1880 年來華,先在江蘇北

部宣教,後受聘於金陵神學院任教,不惜傾注家業,獨力從事聖經翻譯,1931 年病逝於廬山。他的女兒是著名文學家賽珍珠(普立茲小說獎、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為父親寫傳記時,對父親狂熱投入譯經事業頗有微詞:「孩子們都認為父親的新約聖經是個深坑,使他們失去渴望的玩具,或是小女孩想要的新裙子,或是他們渴望的許多書籍。他們學會滿懷希望地詢問:『媽媽,等父親完成新約之後,我們可以買一些我們想要的東西嗎?』⋯⋯他一版一版地印行,修訂每一版力求達到盡善盡美,而她(指母親)一生因著出版新約而變得越來越貧困。」

忠於希臘原文的華人譯經者:朱寶惠

朱寶惠(1889 ∼ 1970),就讀金陵神學院時,在司徒雷登指導下學習希臘文,曾任神學院函授科的希臘文教師,同時協助賽兆祥翻譯新約聖經。他們的完整本新約在1929 年出版,隔一年賽兆祥病逝於廬山,繼續修訂的責任就由朱寶惠一肩扛起。不同於賽兆祥重視譯文流暢,朱寶惠更重視忠於希臘原文,因此他在譯本後放置大量的註解與附錄,供有心研究者參考。譯本中特別收錄一篇〈賽兆祥博士小史〉,以示不忘前人的貢獻。這個名為《重譯新約全書》的譯本於1936 年出版,由賽兆祥的女兒賽珍珠資助出版經費。

記念古田教案的建寧話聖經

1895 年8 月1 日,福建省古田縣發生一場極為殘酷的教案,上百名號稱「菜會」的暴徒,清晨突襲在華山避暑休憩的外國宣教士,造成十一死五傷。來自英國聖公會的史犖伯(Robert W. Stewart,1850 ∼ 1895)牧師一家七口,四死三傷,犧牲最慘烈。而且十一位死者中,只有史牧師為成年男士,其餘皆婦孺,包括才十三個月大的嬰兒,難怪引起國際輿論撻伐,致使中國蒙羞。

湊巧的是,噩耗傳到英國那天,大英聖書公會同時收到史牧師的信函,懇求為同省邊區的建寧縣出版一本建寧話聖經。這本於次年出版的建寧話聖經,由紐柯姆(B. Newcome)小姐監印,她是殉難者之一的姊妹。殉難者的親友捐獻譯本出版經費,以記念古田教案。

師母是譯經幕後的功臣

這些牧師廢寢忘食,專注譯經大業,若非師母在幕後全力支持,恐難成事。為了避免牧師在餐桌上繼續爭論會議中遇到的問題,師母總是自願輪流大聲朗讀小說,讓丈夫放鬆心情進餐。有一次讀到有一個賣馬人告訴買主:「這匹馬很乖,不用栓也會乖乖站著。」買主第二天騎馬出村子,馬兒跑不到一里路就停下來,怎麼趕也趕不動,這時候買主想起賣馬人的話,才知道自己受騙了。在美國農村長大的狄考文牧師聽到這裡,忍不住捧腹大笑。《唐吉軻德傳》也是很受牧師歡迎的小說,為進餐時間帶來許多歡笑。

魏外揚,台灣中原大學退休講師,宇宙光馬禮遜學園副祕書長。多年來致力研究華人基督教史,有《留在遠方的雲彩》等多本相關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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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脫「男子氣概」刻板印象的弟兄養成

造就男性基督門徒,不是要他們追求不健康的「男子氣概」,而是要幫助他們成為耶穌基督的跟隨者。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19, 2023
Sy Chen / Unsplash

今天台灣社會的男性,似乎比過去任何一個時代承受更多苛刻的目光,和性別特質的壓力。理性、豪邁、不拘小節會被調侃為「直男」;感性、膽小、溫文婉約會被嘲笑為「娘炮」。基督徒男性有可能倖免於這些標籤嗎?要幫助今天面對如此困局的基督徒男性成爲「真好男人」,是否可能另闢蹊徑,有更好的選項?

我年輕的時候(大概二十年前),社會對「直男」的接受度很高。如果男生表達意見時,強勢直接、愛說教、聽不懂女生的暗示……,通常會認為是性別差異所導致的,畢竟「男生本來就是如此啊!」但近幾年來,這些特質在重視溝通的社會卻漸漸成為貶義詞,這些特質不但被稱為「直男癌」,甚至有許多媒體開始報導和探討「直男」現象,Fcebook上甚至有「直男行為研究社」粉絲專頁

男子漢養成記

傳統社會文化裡,女性被認為是感性、軟弱、依賴、被動……,而相對於「女性特質」,「男性特質」則多指理性、強壯、獨立、主動……。隨著女性主義研究與婦女運動興起,社會漸漸發現,過去習以為常的性別規範其實需要被鬆動。

刻板印象在父權體制社會中產生:首先,父權體制的規則是將「陽剛」與「陰柔」兩種特質對立,認為陽剛比陰柔優越。並以此為中心,發展出男尊女卑、以男性代表人類經驗的文化設定,社會建制中也多由男性優先擔任領袖、掌握權力與資源。而在父權社會下,「男子氣概」(masculinity)就成為男性尋求生存時阻力最小的途徑,當男性的表現愈靠近陽剛,就愈靠近社會認可的理想男性,反之則是不夠格的男人。「娘娘腔」就是體現父權邏輯的典型用語:具陰柔特質的男性因為太靠近女性特質,而被認為如女性一般「次等」。

都是男子氣概害的

父權體制的運作方式是「控制」與「支配」,這個體系助長競爭、侵略和壓迫。男性恐懼自己被其他男性支配,也會努力透過控制他人來尋求安全感與地位,防止損失與羞辱。此外,以控制為核心的文化,也形塑男性的內在。對男性來說,男子氣概的表現,需要在生命的每個階段不斷自我建構或在群體中確認。在此期間,他們可能發現自己感覺難過時不能「和女生一樣」哭泣依賴;即使自己不喜歡,還是得和同伴一起捉弄女生、講黃色笑話,來證明自己「是個男人」。

因此,許多男性深受其害。2018年,男演員巴爾多尼(Justin Baldoni)在TED的演講揭露自己如何受困在「勇敢」、「堅強」等社會期待之中:「我一直都在假裝那個跟真實自我不同的人。當我感到脆弱時,我假裝堅強;當我沒安全感時,我假裝自信;當我受傷時,我假裝強悍。我想大部分時候我只是在演,但我厭倦這樣。我可以跟各位說,要隨時為著所有人,試著表現得像男子漢,真的很累人。」當男子氣概成為男性的律法,「沒用」、「不行」、「被宰制」就成為父權社會對男性最大的懲罰。

男子氣概對戀愛交友的影響

理想男性總是要理性地控制大局,但如果只用陽剛特質來應對愛情關係,則會是一場災難。在男子氣概的標準下,很多男性長期自我壓迫、抑制感性,容易造成自我與身體、情感的疏離,難以建立深度關係。戀愛關係的本質是情感交流,若男性對自身的情感、情緒並不敏銳,甚至因害怕失控而對自己的情緒狀態充滿恐懼;他們面對溝通衝突時,輕則難以理解對方的心情或表達同理,重則甚至會否定、貶低關係中所表達的負面情緒,遑論情感交流。

當陽剛與陰柔成為對立的特質,父權社會就會進一步發展性別分工,例如「男強女弱」、「男主外女主內」、「男主動女被動」、「男好色女矜持」等人際腳本。如果我們對所處文化沒有一定的辨識與反省,「男強女弱」觀念容易限縮擇偶的範圍;「男主外女主內」則讓男性不容易接受配偶比自己成功,也阻礙男性選擇成為全職爸爸;而「男主動女被動」有時會成為直男無法接受女性拒絕示好的理由。

最後,「男好色女矜持」更是影響深遠的惡質刻板印象!當社會將男性建構成「滿腦子都是性」、「不能控制自己的性行為」時,一方面讓男性陷入追求性能力比較的迷思;另一方面,社會輿論容易在性騷擾、性暴力事件中,合理化男性加害者,認為他們「情有可原」。此外,國外研究發現,有一定比例的異性戀大學男生會經歷自己不想要的性行為:因為男性「得」作性支配者,若拒絕女生主動的性邀約,一方面對方會沒面子,自己也會被嘲笑不符合男子氣概!

學習陽剛支配,還是學像基督?

如果在世俗社會中,追求不健康的男子氣概成為男性不得不面對的痛苦,基督信仰群體是否能給予不一樣的可能?

如果我們從世俗男子氣概的標準來看耶穌,耶穌不但是「不合格」的男性,甚至大部分時候還很「娘」!例如當耶穌談權柄時,祂說的不是控制與支配,而是「人子來,不是要受多人的服事,乃是服事人,做多人的贖價。」(太二十28)當耶穌看到馬利亞為拉撒路哀哭時,耶穌也感同身受地哭了(約十一35);當耶穌覺得恐懼孤單時,祂也坦然與門徒兼男性好友表達自己的脆弱與需求:「我心裡甚是憂傷,幾乎要死;你們在這裡等候,和我一同警醒。」(太二十六38)當時的猶太男人以和婦女互動為恥,對外邦人也不屑一顧。但耶穌卻毫不顧忌地向撒馬利亞婦女要水喝,與她深入討論生命、信仰的話題。社會期待、汙名或禁忌似乎在耶穌身上都毫無作用。

「他本有神的形像,不以自己與神同等為強奪的;反倒虛己,取了奴僕的形像,成為人的樣式;既有人的樣子,就自己卑微,存心順服,以至於死,且死在十字架上。」(腓二6~8)作為三一真神,耶穌有絕對的權力成為人類的宰制者;作為第一世紀擁有眾多追隨者的男性拉比,耶穌本來能夠合情合理地享有各種人際優勢,但祂卻在當時父權文化中活出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成全而非競爭的人際互動、脆弱而非自強的性別氣質、對等而非宰制的性別關係。父權體系以全然支配為終極目標,但耶穌卻以十架上的犧牲順服為其生涯的完成,翻轉了權力邏輯,為在父權體系下受苦的弟兄開一條辛苦卻自由的路!

跳脫刻板印象的好門徒

在陪伴基督徒情侶的經驗中,我發現外在的性別特質通常只會在剛認識的時候發揮影響;當進入深度相處後,彼此碰撞、相遇的往往是內在的品格、個性與靈性。例如相處時是否能感知、回應彼此的情緒?溝通時是否誠實無偽?當自己的缺點或罪惡被揭露時是否願意謙卑悔改?看到對方軟弱時是否能夠良善地接納?

那麼,怎樣的人才適合進入一段關係?我認為一個人的「門徒特質」會遠遠大過於所謂「男性」或「女性」的特質!

隨著女性權力日益被重視,過去專屬男性的社會定位與工作愈來愈模糊,不免造成男生的焦慮。艾傑奇(John Eldredge)早期的暢銷基督教書籍《我心狂野》、《男子漢養成班》等內容是在有明確性別分工的社會脈絡下,鼓勵基督徒弟兄如何更man。

若放在現代處境重新思考,問題也許並不在於弟兄缺乏男子氣概,而是性別刻板印象需要被解構。我們雖然稱呼神為「天父」,但實際上神同時具備陽剛與陰柔特質;有神形像的我們其實有更大的能量跳脫、或對抗世俗的性別刻板期待,所以看似日漸模糊的性別界線,也可能是解放僵化性別分工的契機。

香港的中國神學研究院院長黃國維在《家庭神學》表示,在「彼此順服」的原則下,家庭是「小教會」,家中各人的任務分工也可以應用教會的相處原則,按著個人的恩賜(而非性別)彼此服事。

我曾訪問一個基督徒父親為何選擇在家多年擔任全職育兒者?對他來說,他是在實踐神的託付而非社會的期待:「我留在家裡對我們家比較好,太太本來就是比較會賺錢的人,就去賺錢沒關係;我又不是因為賺錢而快樂,我覺得家裡的穩定才是成就感。」

巴爾多尼在TED演講的最後說:「我不想要當男人,我想當好人。」救恩不是讓人成為男人或女人,而是成為耶穌基督的跟隨者,在福音裡活出神榮美的形像,成為完整的人。

郭宇欣是台灣葡萄紙文化出版社負責人、高師大性別教育博班生。

本文原載台灣《校園》雜誌2023年9/10月號,蒙允轉載。該期電子版可在這裏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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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中有情、情中有理的好男人

香港神學學者闡述如何在男性情感教育中超越「男生重理性、女生重情感」的刻板印象和二元對立。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18, 2023
Illustration by Mallory Rentsch / Source Images: Getty

有些人把男女之別過度簡化為「男生著重理性、女生著重情感」。雖然事實並非如此純粹的二元對立,我們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沒有一個完整的知識框架,來論述理性與情感的關係。

情感與理性、肉身與靈魂、超越與限制、男與女等,從來都是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係建立的。即我是有理性的情感人、有情感的理性人;我是有肉身的靈魂人、有靈魂的肉身人;在超越下受限制的人、在限制下超越的人;有男性特質的女人,有女性特質的男人,等等。

情感與理性

情感是指因與周遭世界互動而產生的即時心理和生理反應,例如,喜悅、驚慌、忿怒、心跳加速、出汗等。倫理學上,情感主義(emotivism)有別於主觀主義(subjectivism)。情感有關態度和感受,與事物的真實與否無關。情感是自然和直接的,沒有經過理性處理。年紀愈小的孩子愈反映這份自然和直接的情感,但同時,他們的情感也是處於社會化過程和需要道德來提升。

例如,有人對黑人的情感反應是負面的,看到黑人就聯想到犯罪、暴力和通俗文化等。首先,對黑人的負面情感可以是很自然和直率的表達,但表達情感也要顧及他人的情感。所以,不應該為了自然和直率的緣故,就放任情感,認為情感不需要接受教育。第二,對黑人的負面情感不單純是個人的,更可能是集體的情感,即我們在集體意識下,接受了社會對黑人的態度,並使之成為群體的習性(habitus)。第三,情感不牽涉事物真實與否,但當當事人和聽眾將自己的情感等同為事實時,由情感製造出來的偏見就更難得到處理,因為情感不再是想像,而是被視為事實,可以討論。基於以上原因,社會認為理性比情感可信賴得多。情感可以建構它所認為的事物,但理性不會,也不可以這麼做。理性講求客觀、證據和更好的理由。

不論是社會化結果還是身心結構原因,男人相對地傾向理性,女人相對地傾向情感。在男人主導的世界下,情感受到壓抑、不被重視,甚至被視為弱者的表現。例如,「男人有淚不輕彈」、「男人大丈夫,流血不流淚」等講法,進一步分割理性與情感。

話說回來,理性不是想像中客觀、不受情感影響和不需情感支援的。我們總要問「那一個理性」?例如,馬克思主義的理性就跟自由主義的理性不同;環保主義跟資本主義的理性也有不同取向;原住民對狩獵的看法與現代人對動物的看法就不同。理性所反映的,可能只是某群體的價值和思考,甚於我們所以為的普世性。理性可能只是包裝著某種情感或反映某種社會敘事,骨子裡仍是情感。即理性其實取決於情感,為情感服務,而非完全客觀。國族主義某程度上就是一例。

此外,理性也可分為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當工具價值主導社會時,我們不可能只靠價值理性來對抗,更需要仰賴來自情感的勇氣,來堅持價值理性,我們需要情感來保護價值理性。同樣,價值理性也需要培養恰當的情感。當我們習慣說「知、情、意、行」,將「知」放在「情」之前時,我們也要考慮「情、知、意、行」,甚至「行、情、知、意」等不同模式。

理性與情感不是對立,而是理中有情、情中有理,以辯證方式交織。習慣了理性思考和理性表達主導的男人,可以如何多培育和運用他們的情感資源?

經驗與弱勢群體

我在大學從事近三十年教學和研究,已不自覺訓練出多用理性來表達。所以,有些讀者認為我的文字很難懂。事實上,我的論文和講道源於經驗(情感)多於抽象思考。經驗是相遇,以感官接觸世界,感受其中的人與事,繼而思考:「他們要向我說什麼?」「我要放下什麼才可以聽見他們所說的?」「我接觸了一個人還是一堆資訊?」「與他們相遇的經驗修正了我什麼?」按照布伯(Martin Buber)的理念,一切關係大致可分為「我—你」(I-Thou)、「我—它」(I-It)兩種。承繼猶太宗教Shekhinah的信念(意即「上主臨在萬物」),布伯認為我們不但可以從萬物中感受到上主的臨在,上主也在萬物中彰顯祂的光輝。那麼,我—你不限於可見的「你」,因為在你之中,「我」可以遇到上主。此外,我—你也不限於人,因為上主臨在萬物當中,樹木也可以是你。我—你與我—它最大的分別,在於前者的你是完整和獨立的個體,不是由我支配;而後者的「它」則是由我支配。若要與「你」有真實相遇,我就需要放下理性和情感所建立的偏見。然而,這並不代表,需要否定一切我—它關係,因為這樣在生活世界是不可能的。所以,問題不是我—你與我—它的對立,而是當我—它關係與我—你關係切割,我—你就不再為我—它提供相遇基礎。

上文提到,我的論文和講道源於經驗(情感),就是指我—你的相遇。我十幾歲時就進入弱勢群體中擔任義工,聆聽他們的故事、與他們同行。他們是精神病康復者、智障者、孤兒。之後,我接觸濫用藥物者、失智者、同性戀者、貧窮者、失明者、喪偶者、臨終者等。他們的遭遇不只開拓我的視域,更豐富我的情感世界。事實上,他們的遭遇(尤其受到社會歧視)攪動我的情感和理性世界。人不是簡單分為好人與壞人、成功與失敗、信徒與非信徒、理性與情感。與他們相遇,使我對社會給予我的理性訓練抱持一定懷疑,甚至也懷疑以教義(dogma)之名出現的教會真理。例如,失智者挑戰一般以理性、個體和品格等對人狹隘的理解。智障者不會用嚴謹辯論方式參與社會生活,但他們對世界的理解不遜我們,只是他們並非以解決問題的方式來生活。這不是說理性思考和表達不重要,而是理性的排斥性和霸道性,令我們的生活變得狹隘、排斥、分類,甚於豐富和多元。

人際相處離不開權力,而權力多以理性運作,人也以此維護其權力。直接地說,權力就是論述。例如,博物館的陳設並非如我們想像中客觀,關於昔日的陳列、選材和陳述就牽涉權力。女性主義質疑,為何女人的聲音和樣貌都在公共領域消失?為何女人一定要跟隨既定的理性規則參與討論和表達?我們唯有放下慣常的理性,才可恢復受壓抑的感情,從而聽見弱勢群體的聲音,並從他們的角度認識世界。

反思喪偶

1.自我存在的解體

我比較不守規則(某種理性規則),並遊走於不同弱勢群體,這些都培養了我的情感;而這些情感又幫助我更坦誠地面對信仰,不拘於壓抑生命的教義。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一日,內子離世,將我拋入一個理性暫時無效的生活。第一,人從不是孤島,人透過倚賴而存在。因此,她的離世讓我陷入存在的解體。存在的解體,源於關係中斷而無法彌補。我開始明白為何很多失戀者和離婚者會陷入極度困擾。情感的傷痛讓我明白主耶穌向我們所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約十一25)這是一句充滿情感和愛的話,而非一則教義。釋經並不幫助我明白這句話,只有情感才可以。哲學家馬賽爾( Gabriel Marcel )說:「愛一個人,就等於對他說『你永遠不會死!』」這正是耶穌對我們的愛,使祂必使我們復活。因此我們可以說:「說了再見、約定再見,在天家就會再見。」

2.承擔自己的煩憂

與這點相關的是第二點:我因內子離世而承擔自己的責任。海德格(Martin Heidegger)曾說

從他人那邊取走煩憂(care)而將自己的關注(concern)放到那人的職分(position)上,這就是為他人代勞。這樣的關懷乃是為他人接管(take over)其關注之事。於是,那個人被逼失去了(thrown out)自身的職分,讓他從已經涉入的事件中向後退回,轉而等待接收那已經被處理完成的事務,或者完全將自身從那個事件抽離(disburden)。在如此關懷的情形下,那人遂成為一個被宰制者和依賴者,這種宰制對他而言甚至是無聲的,並且是持續潛藏的。這種關懷是一種遠離煩憂的代勞,以更廣泛的範圍決定另一個存有,並且是一種以附屬的方式成為「應手之物」(ready-to-hand)之關注型態的極致表現。

離世的內子為我代勞多年(照顧我們),她的離世迫使我面對和承擔自己的煩憂,包括當時只有七歲和四歲的女兒。不會有太多人期待煩憂,但人卻不自主地被拋進煩憂當中。在煩憂當中,人被迫從「應手之物」(ready-to-hand,即「什麼都準備好」)進入「手前之物」(present-at-hand,即「擺在前面,需要人自行整理」),思考當下可以和應該如何自處之外,也要面對焦慮的情感。例如,「我可以讓女兒健康成長嗎?」「若我也離去時,我可以交託女兒給誰?」「手前之物」不單純是個理性課題,重點是我不再可以將自己假手於人。我要有勇氣和責任面對「假如世界原來不像你預期」所帶來的震盪。

3.意義的突破

第三,因自我存在的解體和承擔自己的煩憂,我進入一個意義突破(sense-breaking)的過程。簡單來說,意義得以突破,是因為昔日意義(sense-making)不再足以承托我今日的遭遇。若仍停留在昔日意義當中,我就可能需要壓抑情感或否定情感。若我忠於自己的情感,我就需要有勇氣突破昔日意義,重構新的意義。例如,禱告對我而言是上主給我們的禮物,滿足我們的心理需要。所以,若只從「上主應允」來理解禱告,我們就誤解禱告了。上主應允只是我的額外收穫(bonus),所以,若上主沒有應允,我仍會禱告。任何意義的突破都會一定程度衝擊某種理性的習慣或理性背後的權力。經驗過某種存在的解體,我就不再介意別人批評了。

或許,對讀者來說,以上三點分享很抽象。這一切源於經驗內子離世的反思。這些理性反思是關於情感、傷痛、存在。理性暫時無效之際(受情感挑戰),需要重構,達到「情中有理、理中有情」。此外,以上三點反思是否很男性中心?無可否認,這可能是受我所接受的學術訓練影響。但如果我們從來都是「有男性特質的女人,有女性特質的男人」,我們就無須受限於男女二元思維,反而可以開放地聆聽其他人的反思。當然,這講法沒有霸道地以為我自己的觀點是放諸四海皆準,而不受自身性別影響的。

總結

本文先從情感與理性開始,繼而以不同人的經驗展示情感與理性關係;最後,我以個人的喪偶經驗進一步反思情感與理性。這三個片段嘗試帶出有距離的思考、與他者相遇的思考,以及存在的思考。希望這不同思考面向可以幫助讀者從不同層面思考情感與理性。

龔立人是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副教授。

本文原載台灣《校園》雜誌2023年9/10月號,蒙允轉載。該期電子版可在這裏購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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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她」、「祂」——中文聖經翻譯中的人稱代名詞

第三人稱代名詞的翻譯涉及人物的性別(「他」與「她」)、單數與複數(「他」與「他們」),更有指代上帝的「祂」和指代耶穌的「他」引出來的神學爭議。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14, 2023
Illustration by Christianity Today / Source Images: Getty

可別小瞧了人稱代名詞「你」「我」「他」,在中文聖經翻譯上,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路加福音書十五章記載耶穌講了「男人失羊」、「女人失錢」、「父親失兒子」三個連環故事(作爲比喻),強而有力地傳達出上帝尋找失落者、一個都不能少的愛。故事主角的第三人稱代詞是用「他」還是「她」,顯然不能混淆。

目前華人基督徒使用率最高的《新標點和合本》(Chinese Union Version with New Punctuation,縮寫:CUNP)中文聖經,是修訂1919年的《官話和合本》(Chinese Union Version,縮寫CUV),對於第三人稱代名詞特別做了區分,男性用「他」,女性用「她」,動物用「牠」,事物用「它」,使讀者更易辨別。但關於女人失錢的故事,沒有將人稱代名詞「他們」改為女性的「她們」——「找着了,就請朋友鄰舍來,對他們說:『我失落的那塊錢已經找着了,你們和我一同歡喜吧!』」(路加福音15:9),於是造成一些讀者的驚嚇:這個婦人怎麼可以找一堆男人來一起慶祝找回失落的那塊錢?在耶穌那個時代這會被認爲是傷風敗俗,不守婦道啊!

在路得記也有一個第三人稱代名詞的問題。第二章描述路得一直辛勤地在田間拾取麥穗,認真工作。田主波阿斯顧恤路得這對婆媳的窘境,到了吃飯的時候,波阿斯邀路得來與眾工人一同吃餅,路得就在收割的人旁邊坐下。

在路得記2:14,第三人稱代名詞單數誤植為複數「他們把烘了的穗子遞給她。」於是讀者誤以為場景是:收割的工人們(複數的「他們」)都很喜歡路得,個個都熱情地招呼她,許多人紛紛把自己烘了的穗子遞給她。於是路得收到烘好的穗子太多了,她都吃不完,還有餘剩的。然而真正的畫面是田主波阿斯(單數的「他」)親手把烘了的穗子遞給她。這個動作也暗示其他工人不可以欺負外國人路得。她吃飽了,還有餘剩的。可見波阿斯給的份量極其多,多到她都吃不完。

但這個錯誤不能算在《新標點和合本》的帳上,因為早在《官話和合本》就已經錯誤了。2010年的《和合本修訂版》已經修正:「波阿斯把烘了的穗子遞給她」。

中文原本沒有區分性別的人稱代名詞。將人稱代名詞做細分,是1915年新文學運動的成果。一百年前,中國的文人使用文言文,輕視白話文,但胡適、陳獨秀等人大力提倡要用白話作為一切文學的唯一工具,創造中國的文學。掀起許多文人支持,其中劉半農模仿西方語言 she ,造出新字「她」。他於1920年9月,第一次將「她」字入詩—《教我如何不想她》。

《官話和合本》於1918年12月31日送印刷廠,1919年4月22日出版,還來不及跟上新文學運動對於人稱代名詞的主張。或許這讓曾經擔任《官話和合本》翻譯助手的王元德(又名王宣忱)想要自譯中文聖經,呈現新鮮的、立誠的、平易的、明瞭的、通俗的漢語新文學。他的《王元德官話新約聖經》有幾個特色,若遇到經文是詩體裁就用詩體排法,如馬太福音1:23

必有童女,懷孕生子,
人將稱祂的名為以馬內利;
以馬內利繙出來,就是上帝與我們同在。

王元德大膽嘗試跨出聖經文本的世界,使用讀者所處的中文世界來翻譯,如主的使者在約瑟的「夢中顯現」,他譯作「託夢」給約瑟。見馬太福音1:20; 2:13, 19。

王元德對於人稱代名詞,更有許多的新嘗試。遇到女性第三人稱,照著新文學運動使用「她」,見馬太福音 1:19 「她丈夫約瑟,是個義人,不肯明明的羞辱她,想要暗暗的將她休了。」

該譯本則首次採用特殊的代名詞「祂」稱謂上帝;見馬太福音1:21 「她必要生一個兒子;你要給祂起名叫耶穌;因為祂要將祂的百姓從罪惡裏救出來。」

另外,王元德用「牠」稱撒但、污靈、魔鬼。見馬太福音4:10 「耶穌對牠說,撒但,退去罷:因為經上記着,應當拜主你的上帝,單要事奉祂。」馬太福音10:1 「耶穌叫了十二門徒來,賜給他們權柄,制服污靈,趕出牠們,並醫治各樣的疾患,各樣的病症。」馬太福音25:41 「王又要向那左邊的說,你們這可咒詛的人,離開我,進入那為魔鬼和牠的使者,所豫備的永火裏去罷。」

王元德關於「祂」的創舉,導致日後《和合本聖經修訂時,學者們討論著是否要使用「祂」來尊稱上帝或耶穌。尤其耶穌是百分之百的上帝,也是百分之百的人,究竟要用「他」,還是「祂」來稱呼?曾任《和合本修訂版》編輯委員會總編輯的周聯華表示

「上帝」代名詞如果用「祂」,問題較少;但是如果「上帝」用「祂」的話,就牽涉到另一個問題:就是「耶穌」的代名詞,是否也要用「祂」?假如不用「祂」來指耶穌,事關耶穌的「神性」,茲事體大。如果當「上帝」用「祂」而「耶穌」用「他」,這會牽涉到「上帝」與「耶穌」,也就是「父」與「子」是否不同等的問題,如此就會再興起教會歷史中無從解決的老問題。

周聯華也注意到英文聖經中的《新欽定本》(NKJ)提到上帝與耶穌,都用大寫的He/Him/His,從耶穌的出生到死亡一直到復活都用He/Him/His。但他認為這種方式會讓讀者誤以為耶穌只有神性沒有人性,又產生另個備受爭議的神學議題。周聯華沒提到的、也是用大寫處理的英文譯本,另外還有1977和1995出版的《新美國標準聖經》New American Standard Bible。

事實上,中文聖經翻譯者,以最接近原文直譯,注重原文和中文字詞的對應的呂振中,曾經於1946年的《呂譯新約初稿》用了「祂」,但1952年《新約新譯修稿》就改回「他」,直至1970年正式出版整本聖經全書,也都不用「祂」。目前,大多數的中文聖經譯本,皆不用「祂」來指稱上帝和耶穌,只見於市占量較低的《恢復本》、《NET聖經中譯本》。

而人稱代名詞的困難度,不僅在於中英文聖經翻譯上。舊約希伯來文聖經、新約希臘文聖經本身就存在著一些難解經文。例如羅馬書9:5 「列祖就是他們的祖宗;按肉體說,基督也是從他們出來的。他是在萬有之上,永遠可稱頌的 神。阿們!」那個在萬有之上,永遠可稱頌的「他」,究竟是指聖父上帝耶和華?還是聖子上帝耶穌?

人稱代名詞,看似簡單,實則深邃不易,有時蘊含著各種意義的空間和可能性。可別小覷!

陈凤翔,神学院圣经老师、信望爱圣经网站主编。台湾神学院新约神学硕士、信义神学院道学硕士,台湾神学院旧约博士进修中

神聖的富足不僅僅是個口號

奢侈祝福的語言完全符合聖經教導——即使有時會被人們濫用。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13, 2023
Illustration by Rick Szuecs / Source Images: Tomas Kirvela / Unsplash / Envato

五旬節派和靈恩派基督徒通常特別喜歡提及「神聖的豐盛」之類的主題。雖然我希望所有基督徒都喜歡這個主題,但我的教會確實有點過度強調它了。我的教會非常喜歡討論上帝的慷慨、聖靈的滿溢和基督的豐盛。比起「XX路教會」,我們更願意把教會命名為「豐盛生命教會」。我們的敬拜歌曲和禱告裡反映出一種信心:深信上帝賜下的豐盛會遠遠超出我們的期望。

若把距離拉遠一點來看,像這樣的信念可能會被人誤解。很多人的信心與他們對財富不健康的痴迷程度密不可分。在最糟糕的情況下,「豐盛」和「富足」之類的詞彙可能會被(而且已經發生)人扭曲的理解,認為聖經應許那些有足夠的信心、足夠的「宣告」,或給予教會足夠多的人會得著舒服的物質生活。

但即使有可能造成像這樣的誤解,我們也沒必要因噎廢食。在最好的情況下,讚美上帝神聖的豐盛單純的反映了聖經裡確實強調的事:充滿果實的花園、流著奶與蜜的土地,金碧輝煌的聖殿,或從神的寶座傾瀉而下的水晶河,河流所到之處皆帶來醫治和豐盛。

特別是,神聖的豐盛確實是約翰福音的重點。我們多數的人都很熟悉約翰福音10:10,耶穌說:「我來了,是要叫羊得生命,並且得的更豐盛。」這並非一句偶然或孤立的話。這句話夾在兩個「我是」中間:「我是門」(第9節)和「我是好牧人」(第11節)。耶穌形容自己為通往救恩的大門和為羊群捨命的牧羊人,在這兩個形象之間,是祂的事工與在祂之前的「盜賊和強盜」的事工之間的強烈對比(第8節)。他們是來奪取我們的,而耶穌是來給予我們的。他們尋求毀滅,耶穌尋求豐盛。

約翰很早以前就在為這節經文做準備了。在約翰福音第1章裡,他形容基督的事工為神聖豐盛的湧現:「從祂豐滿的恩典裡,我們都領受了,而且恩上加恩」(第 16節)。在第2章中,我們參觀了一場婚禮,耶穌在婚禮上釀造了數量驚人的美酒。在第6章中,耶穌用麵包做了同樣的事,祂創造數量如此多的麵包,以至於每個人都吃飽後還剩餘12筐的麵包。

耶穌的神蹟屢屢表現出數量驚人、過度且不必要的慷慨。有人癱瘓了38年(約5:1-9),有人從出生就瞎了眼(約9:1-7),甚至有人死了四天(11:38-44)——全都得到醫治。耶穌還從深海裡釣出150多條大魚,數完之後吃了一頓BBQ(約21:11)。約翰說,如果我們把耶穌的事蹟全部寫下來,世界上所有的書都不夠記錄(21:25)。

約翰福音裡的對話也講述同樣的故事。我們知道耶穌「說神的話」,祂賜下聖靈「是沒有限量的」(3:34)。我們也知道,祂來是要賜下「泉源,直湧到永生」(4:14),且要行「比這更大的事,叫你們稀奇」(5:20),祂會留下「活水的江河」供人飲用(7:38)。祂把自己比作一粒種子,若種子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12:24),祂又比喻自己為一棵葡萄樹,門徒若住在祂裡面,也會結出許多果子,這樣他們的「喜樂可以滿足」(15:11)。即使在耶穌死亡之時,我們也見到血和水從祂的身體裡湧出,因著祂捨去自己,有活水溪流從祂心裡深處流出(19:34)。

約翰說得再清楚不過了。耶穌的杯子是滿的——充滿了恩典、真理、聖靈與喜樂、餅與酒、光與生命、工作與水、魚與果實。神學家戴維·福特(David Ford)在他近期的註釋書裡寫道:「約翰福音是一部豐盛的福音書。」

也許我們過度強調了神聖的富足。也許我們對物質財富和福祉過度痴迷是因為我們花了太多時間思想上帝的豐盛。然而,我認為事實恰恰相反:我們拼命的想攫取我們所能攫取的資源,是因為我們認為天父的資源會枯竭。然而,只有當我們真正的反思祂的豐盛——大桶的酒、一筐筐的麵包、一個接著一個的恩典——我們才能塑造出慷慨的生命和真正被無法言喻的喜樂充滿的心。如同耶穌在馬太福音10:8所說:「你們白白地得來,也要白白地捨去。」

安德魯·威爾遜(Andrew Wilson)是倫敦國王教會(King’s Church London)的教學牧師,也是《萬物之神》一書的作者。

翻譯: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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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聖經「地理」能塑造我們的靈命及宣教觀

追溯聖經故事的地理樣貌讓我們見到上帝是如何在我們身處的物質世界裡工作的。

Christianity Today September 13, 2023
Illustration by Mallory Rentsch / Source Images: THEPALMER / Getty Images / Priscilla du Preez / Unsplash / WikiArt

身為有朝一日將與道成肉身的救主永遠同在的我們,在我們仍以肉身狀態活在這短暫的世上時,應該如何讀聖經呢?也許不少人都曾有過這樣的問題及各式各樣的回答。然而,還有ㄧ個讓我們意想不到的答案:研究聖經地理。如果你一聽到「地理」這個詞就想打瞌睡,我完全能理解。小學二年級時,我在社會學課的地圖閱讀部分得到不及格的分數,導致我在接下來的15年都不喜歡讀聖經裡的地圖。然而,直到我開始在一所將地圖納入聖經課程內容的基督教學校任教後,我才意識到地理可以多麼的有啟發性。

我如今知道,學習聖經的地理知識不僅是可能的,而且也能幫助塑造我們的靈命和宣教觀。追溯上帝在物質世界裡的作為,可以預備我們在我們的生活和社區裡參與祂復活的工作。

1.地理提醒我們,上帝一直在物質世界裡做工

當我們帶著地圖讀《創世記》第25-33章時,我們會注意到上帝在雅各生命中的各個關鍵時刻出現:如大衛·科特(David W. Cotter)指出的,在雅各逃離應許之地前,上帝在伯特利顯現;在雅各重新進入應許之地前,上帝在毗努伊勒顯現。雅各將這些地方命名為「神的殿」和「神的面」,以紀念他在這些脆弱時刻遇見上帝滿有恩典的同在和大能。上帝的啟示不是抽象的概念或純粹發生在靈性層面。上帝的啟示也植根於充滿意義的地理位置。

自《創世記》以來,上帝一直在歷史的長河裡穿梭,尋找我們,呼召我們回家。對聖經地理的學習突顯出上帝確實進入我們身處的世界,打破人們對物質和靈性之間錯誤的二分法。在地圖上追踪上帝的工作提醒我們,祂一直在做工,祂在物質世界裡與我們相遇,無論是現在還是在永恆裡(啟示錄21:1-5)。

2.地理幫助我們認識有血有肉的聖經人物,並讓我們正視自己的生命及處境

讓我們追溯路得和拿俄米從飢荒的摩押到大麥豐收的伯利恆的旅程(伯利恆的字面意思是「麵包之家」)。當我們仔細思考這兩位婦女在這趟旅程的經歷時,我們會更容易對她們遭遇的苦處和飢餓產生共鳴,而不是讀到她們「一直往前走,直到伯利恆」這節經文後就迅速略過她們的旅程(路得記1:19)。對這段經文背景的理解使我們更深刻地意識到,上帝不僅供應路得和拿俄米屬靈上的需求,也照顧她們身體的需要。(譯註:本段引用經文根據英文聖經版本翻譯,中文和合本記載為「於是二人同行,來到伯利恆」)。

當我們認真而具象地看待聖經人物時,我們也更能正視自己的身體與處境。地理是提醒我們的一種方式:我們的救主看重我們的身體及其景況。

3.透過地理的視角讀經使我們能更積極主動地融入文本背景裡

地理背景邀請我們沉浸在聖經世界裡,ㄧ邊讀經ㄧ邊提問。相對於當地的主要貿易路線和邊界,伯利恆的位置、海拔高度、自然資源和生活方式會是什麼樣子?聖經裡還有哪些事件發生在那裡?認識伯利恆的地理位置如何幫助我們理解聖經某一節經文?這些問題成為我們學習聖經時的引導繩,使我們查經時與物理世界連結在一起,避免對經文作出過度靈意或寓意化的解讀。

我們可以透過在聖經空白處勾畫地圖、使用聖經地圖工具書或聖經辭典來追踪聖經人物的足跡,或參考聖經圖庫、地理介紹影片、甚至親自拜訪聖經地點⋯⋯等,讓「道」成了「肉身」式的方法來讀聖經。我們教課時,也可以在課程裡加入將地理環境視覺化的圖像或影片,讓聖經信息活跳跳的呈現出來,因為透過視覺化的方式組織信息能大大提高聽眾的參與度和知識記憶度。這些策略尊榮了上帝的信息——祂是道成肉身的主,祂與聖經人物在那時那地相遇,也與我們在此時此地相遇。

4.地理向我們展示了上帝使命的範圍

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馬可福音裡會有兩個關於耶穌餵飽大批群眾的故事(馬可福音6:30-44;馬可福音8:1-10)?當我搭船駛過加利利海(它是以色列最大湖泊)時,耶路撒冷大學一位教師指出,在耶穌的時代,海的西邊是猶太人的區域,東邊則是外邦人的區域。我霎時茅塞頓開,因為我意識到,耶穌既餵飽猶太人也餵飽了外邦人,證明祂是所有人的生命之糧。

追溯第一世紀加利利海區域的政治邊界,可以看到上帝的子民來自各種不同的民族。這位「猶太人的彌賽亞」渡海進入外邦人的區域,將上帝的國度帶給更多的人。聖經裡提到「加利利海的另一邊」或「遙遠的彼岸」,不僅僅只是故事進展的一部分,更是展示了耶穌對萬民的心。(譯註:英文聖經版本的約翰福音6:1突顯了去到「遙遠的彼岸」,中文和合本翻譯則僅提到耶穌渡過加利利海。)

關注聖經的地理背景還能裝備我們有著宣教思維。耶穌吩咐那個曾被鬼附身的人留在海的另一邊,也就是外邦人那邊,在他自己的社區裡分享天國的好消息(馬可福音5:19-20)。耶穌也任命保羅離開他的社區,邀請外邦人進入神的國,並引領保羅向西走,在戰略性的港口城市建立基督徒社區(使徒行傳9:15)。在地圖上追朔上帝對歷代基督徒的呼召,提醒我們聖經裡有關於「去」及「留下來」的各種例子。這也激勵我們更有意識地參與在我們所處的環境裡。

5.地理塑造了我們對被釘在十字架上並復活的上帝的認識

當我們拿著地圖一邊讀舊約時,我們能更清楚的看到上帝長久不間斷地與祂的子民在物質世界裡相遇。耶穌的事工延續著這個方式,使我們得以與愛世人、甚至為挽救世人而死的上帝(約翰福音3:16)面對面。當我們研究耶穌生活、死亡並從死裡復活的地方時,「道成了肉身,住在我們中間」這句話的意義就更加真實了(約翰福音1:14)。

站在耶穌童年的故鄉拿撒勒附近,我了解到祂是在一個保守的猶太小村莊長大的。透過實地參觀或閱讀彼得·沃克(Peter Walker)所著的《追隨耶穌的腳步》(In the Steps of Jesus)等書籍了解耶穌童年時期的生活環境,幫助我們認識耶穌這位一世紀的猶太拉比。「地理」背景就像一條管道,將我們帶往耶穌身處的文化環境,讓我們能更真實的認識祂的生活和事工。

耶穌在耶路撒冷城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那刻,聖殿裡的幔子裂開了,因著大祭司基督的死,人們得以進入至聖所——祂邀請祂的子民進入祂永恆的同在裡(馬太福音27:51;希伯來書9章)。正如巴里·貝澤爾(Barry Beitzel)的研究指出,耶穌復活後在各處顯現,從耶路撒冷直至地極,標誌著耶穌全球性的使命(使徒行傳1:8)。

在去往以馬忤斯路上的顯現中,耶穌引導祂的兩個門徒討論受難的彌賽亞。他們當下並不知道與他們同行的正是復活的救主。耶穌引用舊約裡關於基督的預言,教導他們基督的使命。在這條路上,他們逐漸明白耶穌的使命;而到了餐桌上時,他們終於認出了彌賽亞。(路加福音24:13-32)

當我們像門徒那樣,一起踏上經文裡各種不同的道路和地形時,我們也會更加了解上帝的使命。

透過地理背景的視角來讀聖經是一種屬靈操練,能影響我們對上帝、對即將到來的天國以及我們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的神學認識。基督已經死了,並且已經復活了。我們也將死而復活。我們將在有形的地方以有形的身體與上帝同住。當我們將聖經裡的故事紮根於真實的全球地理位置上,我們將能以嶄新且具體的方式理解上帝在物質世界裡的使命。

凱爾莎·格雷比爾(Kelsa Graybill)擁有塔爾博特神學院的聖經闡釋碩士學位,並在kelsagraybill.com網站上撰寫有關聖經與靈性塑造交叉點的文章。

翻譯:Jane Hao / 校編:Yiting Ts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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