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宗教信仰對美國文化的影響力逐漸下降,Z世代在探索身份認同、歸屬感和人生意義時,能求助的資源和人也越來越少。因此,我們轉向網路尋求答案也就不足為奇了。
我是Z世代的一員,對這種傾向很熟悉:與其麻煩店員,我更傾向用超市的app找我需要的商品。表面上看來,轉向網路尋求答案似乎有些反社會,但這實際上反映了美國人高度自主/獨立的文化和Z世代廣泛使用網路的特性。
這種趨勢自然也延伸到了教會。隨著參加教會的Z世代人數減少,年輕人更傾向在虛擬空間而非實體空間中尋找人生大哉問的答案。
然而,我相信Z世代中那些無特定宗教信仰的人,比數據所呈現的對信仰更感到好奇。宗教歸屬感通常很容易衡量,但靈性好奇心及開放的態度則難以量化。在網路上,我們能看到年輕一代提出的種種問題,以及有哪些人前來回應這些問題。
一個不錯的例子是《Girlscamp》播客,這是一個為前摩門教徒提供信仰過渡期的支持的播客。主持人海莉·羅爾(Hayley Rawle)在節目中訪問前摩門教徒、分享聽眾匿名投稿的故事,並探討摩門教信仰的不同方面。
在《Girlscamp》中,海莉鼓勵聽眾離開對會眾高度要求的宗教後,構建一個新的世界觀。她為聽眾提供一種「真理是相對的」的世俗哲學,以此替代高要求的宗教僵化的界限。我約在一年前發現海莉的播客,儘管她的內容主要圍繞著摩門教,但她也公開批評基督教會和西方基督教。她的播客是Z世代如何在不參與實體社群的情況下接觸靈性議題的例子之一。
在我自己的經驗裡,許多與我年齡相仿的基督徒被人們告知「Z世代的生活幾乎沒有宗教的影子」。似乎有一種觀念認為,人類曾是非常有宗教性的,如今再也不是了。但事實並非如此。
表面上看來,Z世代似乎越來越不宗教化,因為在宗教歸屬調查中,許多人選擇了「無特定宗教」。有高達一半的Z世代認同自己沒有特定宗教信仰,因此人們似乎可以合理地假設Z世代對靈性/靈命不感興趣。然而,我們對靈性的追尋與前幾代人類一樣,只是換了別種表現形式而已。
伊利諾伊東部大學政治學副教授萊恩·伯奇(Ryan Burge)指出,「無神論/不可知論」的認同率在每一代人之間都逐漸增加,直到千禧世代與Z世代的過渡期間,這種趨勢轉變為「無特定宗教(nothing in particular)」且這類人的比例持續增長。
泰爾博神學院(Talbot School of Theology)哲學教授提摩太·皮克萬斯(Timothy Pickavance)認為,「無特定宗教」類別的增長表明Z世代對靈性的開放態度,而非一種憤世忌俗的無神論立場。
「這些數據顯示Z世代對靈性議題的敏感性,以及他們對深層次的靈性生活的渴望,」他在一次訪談中表示。
Z世代宗教參與的方式可用「信仰拆解(faith unbundled)」一詞來概括,這一術語由《春潮研究所》(Springtide Research Institute)提出,描述人們如何從各種宗教和非宗教來源中組合信仰的要素,如信念、身份、實踐和群體,而不是從單一的宗教體系中獲取這些要素。播客主持人和網紅——如前面提到的海莉,在某些方面成為數位牧師或靈性導師的角色——成為提供宗教要素的非宗教來源之一。她的受眾在這些平台上接觸到一種世俗的「福音」,其中的「好消息」便是他們可以調整自己的宗教信仰,保留自己認同的教義,摒棄對自己設下限制或自己不認同的教義。
無特定宗教信仰的人可以每週收聽播客,像宗教人士可能每週聆聽主日禮拜訊息那樣,學習如何實踐自己的靈性。在《Girlscamp》其中一集裡,一位嘉賓談到用週日晚餐時間讓家人輪流分享一件感恩的事,來取代禱告。與其分享聖經中的故事,這位來賓選擇教導他的孩子一個關於愛或包容的世俗課題,作為一種替代的靈性實踐。
基督徒和其他有宗教信仰的人可能會認為這種模棱兩可的宗教參與很不真實。但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對非物質世界的這種開放態度,卻也為進行有意義的對話及交流提供沃土。
雖然Z世代正在放棄傳統的宗教機構,但他們並沒有放棄靈性/靈命生活。在1990年代,人們開始從使用「宗教的(religious)」一詞轉向使用「靈性的(spiritual)」一詞來描述個人的道德和靈性框架。如今,這個詞彙又演變為「建構意義(meaning making)」。
「上帝」和「群體」曾是人們宗教生活的中心,但對Z世代而言,這些已不再是有意識地過著靈性生活的先決條件。正如皮克萬斯(Timothy Pickavance)形容的:「人們對靈性的渴望和明確的追求仍然存在,只是沒有融入到某個特定的宗教傳統中。」
康沃斯大學(Converse University)牧師德愛麗莎(Eliza DeBevoise)經常為學生們解答人生的重大問題。她認為Z世代是極其追求靈性的。「無論Z世代是否信仰宗教,他們在靈性塑造方面都非常非常地努力,」愛麗莎說。「坦白說,我之前未曾在更虔誠的老一輩人之中見過像Z世代那樣的努力。」
愛麗莎指出,即使學生有強壯的個人信仰,他們也很難認同單一種宗教。即使是虔誠的學生也會擔心自己被人認為是思想狹隘的人。
像之前的每一代人一樣,Z世代的心中也帶著對永恆的渴望。但這種對超越自身的事物的渴望,無法透過個人自己的靈性探索完全滿足。我們需要教會。
正如盧雲神父(Henri Nouwen)在他的著作《一棵樹栽在溪水旁》(Spiritual Formation)中所寫:
「靈命塑造並非一種私人虔誠的練習,而是一種共同的靈性生活。我們確實會有個人與上帝相遇的經歷,但我們是作為上帝的子民共同被祂塑造的。」
人類所感受到的宗教衝動,在信仰群體的環境中能得到最大的滿足,這種衝動正是教會可以回應的。
像海莉這樣的線上導師能在不認識跟隨者的情況下指導他們的靈性旅程。這一點讓那些有興趣探索宗教解構的人的風險較低。雖然我們確實能在網路上進行有意義的靈性探索,但我們並非注定要在孤立的處境下回答這些問題。
年輕的基督徒同樣可能有僅僅透過網路來參與基督信仰的誘惑。但播客、網紅或基督教書籍應是促進人們面對面時「成為一個群體」的催化劑,而非取而代之的選項。
雖然教會群體並不完美,但透過每週、每月、每年不間斷地聚集所成為的道成肉身的群體,仍是基督徒靈性生活的核心。僅僅在個人層面實踐的靈性生活是不完整的。
有研究表示,青少年每天平均花約9小時在螢幕上。儘管成為網路社群的一份子可能是Z世代的常態,但這不應該是教會投入精力的主要方向。即便有許多優質的基督教線上資源可以對抗世俗主義或解構性的內容,年輕人需要的遠不只是資訊,而是群體——而群體始於具體實際的關係。
我能為真誠的友誼如何成為人類信仰的催化劑做見證,因為那正是我成長的故事。正是那些關心我的成年人在我生命裡的投資,讓我擁有一個安全的空間來探索關於上帝的問題。身為Z世代的我知道,無論如何,我在這裡都會被愛和被接納。
如今,作為《Young Life》事工機構的領袖,我和其他人正在學習如何在教會內外建立關係。我們的任務是創造教會之外的替代空間,讓年輕的女性可以遇見耶穌,例如在午餐時間與她們一起用餐、帶她們去喝咖啡或觀看她們的體育比賽。從這些互動開始,我們還舉辦查經班,並有機會與她們進行靈性的對話,邀請她們加入信仰群體。
與其整日批評年輕人花在網路上的時間,我們需要為他們提供更有吸引力的替代選擇:一個充滿愛、具體存在、不完美的群體。
正如瑪麗·德穆斯(Mary DeMuth)2011年在本刊所寫的:
我們生活在一個流動式的文化中,這有時會讓我們感到孤立。我們這些在網路上創造人設、精心隱藏自己的人,可能會覺得融入地方教會令人害怕。然而,上帝呼召我們成為教會,無論教會有多少缺陷。祂呼召我們與其他耶穌的門徒立約同行,將我們的生活與那些我們平時可能不會接觸的人混合在一起。在這種融合的群體中,我們學會彼此相愛的藝術,而這樣的愛向圈外人展示耶穌是什麼樣的神。
對那些因各種原因避免參與任何社群的人來說,加入一個面對面的信仰群體確實存在風險。你不能保持匿名性,也無法在感到不舒服的時刻馬上登出帳號。但你同時也獲得一個被了解及被愛的機會——這是線上社群永遠無法提供的。
珍娜·敏德爾(Jenna Mindel)是本刊NextGen Accelerator Fellow的研究員。她近期畢業於拜歐拉大學(Biola University),主修新聞學。